青黑 黑子的籃球 忍者ブログ
「 【黒子のバスケ】-文樂-太夫の詠う時[二]。(青黑/架空/明治时期) 」
CP:青峰大輝×黑子哲也
內容:
架空在明治维新时期(1880-1888)与《-猿能-狂言師の舞う時(黄笠)》并行的设定
黑子是文乐中的人形使,青峰是花街宿主的儿子。
基本上是以“文乐”为中心展开的故事。
部分地名和设定是虚构的

贴吧地址可走:http://tieba.baidu.com/p/2193535312

此贴为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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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大辉”的名字在吉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宿主的独生子,青楼“葺屋”的继承人,个性冲动且暴躁,要是激怒了他一定会受到男人的拳脚伺候。只要人高马大的青峰出现在深夜的吉原里,就算是行径恶劣的暴徒也会在旁人的劝说下避让三分;然而这样肆意宣扬着暴力才能解决事端的“暴君”却在游女心中如同武士那般仰慕着,不过也只有被囚禁在牢笼中、混混度日的游女们才知道,男人那以暴制暴、以恶制恶的初衷其实是为了守护这片是非之地。

“这就是小老爷带回来的朋友吗?感觉好可爱哦~”

身穿绚丽的和服,头上戴满了玲琅满目的发饰,用着娇嗔的口吻惊呼道的新造前倾着身子,水灵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正坐在房间中央的黑子,时不时与一旁的秃切切私语着什么,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封闭的房间里,使周围的其他侍从们也跟着一起喧闹起来。

青峰的名字虽然在吉原赫赫有名,可除了吉原、也只不过是个身形高大、却乳臭味干的小鬼罢了。一旦走出吉原,青峰就会隐藏自己是恶场出身的事;并不是自己担心遭到他人排挤或是因此被人轻视,也不是因为自卑才会隐瞒自己的身世;单纯的是顾虑到青梅竹马的感受罢了。毕竟自己与桃井是青梅竹马的事也有不少人知道,比如在同一所私塾的学生,尽管他们如今何去何从、是死是活青峰全都一概不知。

(听好了大辉,如果你想保护小五月的话就一定要小心谨慎,不然像上次那样的意外说不定还会发生。)

一脸肃穆的叮嘱着自己,从那以后,一旦走出吉原、青峰都会收敛起自己那容易动怒的脾气,凡事都以“忍”字当头,见状的母亲还笑着自己终于成为了男子汉,让青峰为此向其他同龄的学徒炫耀了好几天。待到母亲去世,青峰才彻底醒悟,无论手中的力量变得有多强劲,该离开的仍旧会离开、该放手的依旧必须学会放手,如何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保护那些珍视自己、又同时被自己所重视的人与事,才是最主要的。

化着清淡的妆容,特意前来陪自己打发时间的新造们是“葺屋”中最年轻、也是最缺乏经验的女妓,从还是个连男人都不知为何物的时候起就被卖到了这里,为了成为一流的游女从小接受严格的训练,舞蹈、茶道、以及三味线,无论是新造还是花魁,真正让她们绽放异于常人之美的并不是那身华丽的衣裳以及可人的容貌;而是内在的修养以及感性,是属于智慧的优雅。高高束起了长发、有着一双漂亮凤眼的新造名为“阿玉”,真正的名字早已不知。也许从她出生的那刻起就不曾拥有过真正的名字吧,“阿玉”则是母亲为她起的艺名,意义为“白洁如玉”、象征着纯粹又烂漫的天真。

“在这条街上可不是所有人都敢跟小老爷说话的呢,别说是朋友了、我看就连‘冤家’都没几个。”

含笑依偎在年轻的少主身边,鲜红丰盈的双唇一张一合、纤细的指节拿起了身边的酒碟,阿玉含笑将手中的美酒递到了年轻主人的嘴边,而大笑着的青峰也顺其自然的从女妓手中接过了杯子,将酒碟中的酿露一饮而尽。

“所以像客人您这样清秀温和的人竟然会是小老爷的朋友,真是吓了我们一大跳呢。”
“阿玉姐姐说的可不是嘛,真是把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呢。”

连连应和道的新造是比阿玉年幼一岁的铃,原本名为“铃美”的她是因为禁受不起同父异母的兄长的凌辱才舍身来到花街的。特意为她保留了姓名中的第一个汉字、母亲的愿意是为了不让她忘记本分。无论是多么冰冷的家都一定有过美好的回忆,即便是比恶场还要残酷的“过去”,也一定不能被仇恨所吞噬。

“不过客人您真的有二十一了吗?看起来好像小孩子哦……就连毛发都很稀疏……该不会还是童贞吧?”
“那个、我……”

胭脂的气味、熏香的香气,淫靡且充满官能的氛围是青楼特有的格调,无论是从女妓身上散发的香味,还是弥漫在薄薄烟雾之中的花香,挺直着腰杆的黑子显然与青楼的氛围格格不入。含着略显苦涩的陈年米酒,一边打量着不远处的黑子,青峰不得不承认之所以会带黑子回到吉原是出于捉弄的意味,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黑子都不像是与情欲挂的上钩的人。

“客人您是叫‘黑子’吧?是从哪里来?是做什么工作呢?”

一旦铃试着靠近、黑子就像是受惊的野猫一样向着相反的方向微微挪动着身子,战战兢兢的态度让强忍着笑意的青峰好几次不受控制、险些就笑出了声。含含糊糊的回答着铃的追问,即便是如此抗拒着他人的靠近,黑子却还是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自己不是本地人,现在在文乐的剧场担任人形使。凝视着对方的目光时不时的摇摆着,而既讶异、又有些无奈的铃也几度向自己投来好奇的神色,就像是在问青峰究竟是从哪里拣来这么有趣的人一样,使青峰一度哑然失笑。

“客人是第一次来吉原吗?明明在这里都两年了,都没有来过吗?”

纤细的玉手在不自觉间摸上了男人的膝盖,缓缓向身子凑近的新造一边用言语引开了黑子的注意力,一边趁势挽上了对方的臂膀,紧紧环抱在胸前、即便黑子想要抽身,也无法肆意动弹。

“既然是第一次来的话就让铃来服侍您吧。既然您是小老爷重要的朋友,铃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那个、请等一下,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说铃啊,不要那么心急啊。你没看见哲他还不是很习惯吗?你这么焦急只会吓到客人啊。”

将手中的酒碟交还给了依靠着自己的阿玉,笑着调侃道的青峰故作严肃的皱起了眉头,像是责备似的数落起了新造的不是,而掩面嬉笑的铃也像是很快意会了小主人的心思,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佯装委屈的嘤嘤“啼哭”着。

“哲是我今天刚交到的朋友,在开店之前把你们几个叫到这里就是想让你们好好伺候他。”

顺手提起了脚边的酒壶,在新造的搀扶下从原地站起身来的青峰理了理松散的衣领,脸上的笑容无论怎么看都带着些许戏弄的意味。这里是吉原、是家喻户晓的色街、同时也是性与欲的乐土。同样都身为男人,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有诚意的“见面礼”了吧?来到黑子跟前、蹲下身的男人伸手轻轻拍了拍人形使的脸颊,不怀好意的痞笑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般,让依偎在黑子身旁的铃也跟着一同偷笑起来。

“那我就先告辞啦!你就在这里好好享受就行了,回见!”
“请等一等、青峰君……唔……!”

不顾对方的阻止,大笑着合上纸门的青峰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离开了喧闹的房间。轻微的醉意使得脚下的步伐有些漂浮,就好像漫步在云端上一样、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一般。为了迎接又一个日落,灯火通明的青楼随处可见正为开店做准备的侍从们上下奔跑的身影,依靠着围栏、从二楼向下俯瞰,华丽的厅堂与炫目的烛光,墙壁上挂着玲琅满目的画卷,有花魁的画像、也有客人赠送的西洋油画,然而唯独这条通往青峰卧室的走廊两侧不见任何的装饰,这是青峰自己的执着、同时也是向外人的告诫;告诫他们这条平庸的走道并不属于他们幻想中的“吉原”,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生活的地方,是任何人都渴望拥有的“家乡”。

“……果然还是太枯燥了。”

与游女们嬉闹也好,或是捉弄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形使也罢。青峰在这栋青楼里已经生活了太久,就算离开了这片恶场、自己的灵魂早已被牢牢的束缚在了这里,无论走到那,属于吉原的气味仿佛早已融入自己的皮肉、永远都不会消失。若游女是被囚禁在这条柳巷的“笼中鸟”的话,身为番人的自己也早已被栓上了铁链。尽管青峰从未萌生过离开的念头,可千篇一律的日常总是会在无意间让自己心生多余的向往。学着怎么经营这座青楼,偶尔和青梅竹马出门闲逛;现在又多了一个可以调侃作弄的对象,若黑子真的能够和自己成为“朋友”的话,青峰倒像好好仔细的观赏一次他的“文乐”,那引人入胜的完美演出,以及传唱在人间的凄美故事。

就好比母亲最爱的《八百屋阿七的恋绯樱》。

“不过在这之前……好像已经好久没做了,先找个人‘开一炮’再说吧。”

大口喝着酒壶里的陈酿、嘴中自言自语嘀咕道的年轻少主迈着拖沓的步伐,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女人那柔软的身体仿佛可以包容一切,对无时无刻都在思索着该如何维持尊严和颜面的男人而言,唯独射精的那一刻、无论多么严谨的伪装,都一定会在那瞬间剥落。如此强烈的快感若是离开了女人的身体是不可能体会得了的,恐怕这也是男人喜欢、却又同时憎恨着她们的理由吧。菊、奈绪、伦、阿蓝……心想着究竟要让谁来填补这份一时兴起的空虚,可偏偏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惊叫突然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来、来人啊!大事不好了啊!”

尖细的嗓音毫无疑问是来自铃,那总是被客人赞扬有加的声线光是开口说两句客套话就能让有备而来的客官们眉开眼笑。循声小跑着来到走廊的青峰还未来得及从醉意中醒来,只见夺门而出的铃跌跌撞撞的从自己的卧室内走了出来,松散的腰带拖沓在地上,可身上的衣衫却十分整洁、就连高高盘起的黑发都纹丝不乱。因身上那厚重又拘谨的和服、惊慌失措的铃匆匆的挪动着沉重的步伐,当面色苍白的新造一脸焦躁的抬起头来时,视线交汇的刹那、年轻的新造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头栽进了自己的怀中。别哭了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无论是桃井还是铃,一见到女人的眼泪就全身发软。被眼前的光景怔住的青峰推开了对方那瘦弱的肩膀,见嘤嘤抽泣的新造用手拭去了泪水、就连那妩媚的妆容都因决堤的眼泪而彻底作了废。

“我和阿玉姐姐听小老爷的吩咐想要伺候黑子大人,可没想到他……”
“……哲?他怎么了?”

抑制不住颤抖的玉手死死的揪着自己的衣领,深吸了一口气的新造在自己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用衣袖擦去了残留的泪痕,抿了抿下唇的铃战战兢兢的抬着眼、时不时打量着自己,直到青峰亲自开口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怪罪对方时,年轻的新造才耷拉着脑袋、用着细若蚊足的声音轻声回答道。

“在铃想要和大人亲热的时候,黑子大人他突然昏了过去……”

轻颤的声音虽然含糊,可却没有逃过青峰的耳朵。然而比起事情的起因、那荒谬的结果让青峰不禁感到瞠目结舌。

“我、我真的吓坏了!现在阿玉姐姐和其他人在照顾他,铃……铃不知道干怎么办才好……!”
“………………你先去回屋里休息下吧,我去看看情况。”

俯下身为惊魂未定的新造捡起了散落的腰带,离开前万般叮嘱千万不要让事情宣扬出去,要是被父亲知道的话可就不是只有罚工钱那么简单了。闻言后频频颔首的新造重新振作起了精神,勉强咧着嘴、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像样的笑容。望着娇小的少女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的青峰下意识的咋了咋舌、来到了卧室前。透过半掩的门缝可以看见身穿阿玉的背影,以及横卧在她膝头的人形使,苍白的脸色与汗湿的前额,比起惶恐不安的铃、相对比较老道的阿玉则是耐性的用着手帕,替昏厥过去的黑子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啊、小老爷,您来了。”

或许是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在青峰刚才踏入房间的刹那,跪坐在卧室中央的新造便扬起了头来,将手中的手帕搁在了一旁。围绕在阿玉身边的秃与侍从们也都与铃一样、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六神无主。随意挥了挥手的青峰示意让所有人都退下,很快便意会的新秃和侍从们也都识趣的离开了房间。唯独身穿紫色和服的阿玉和晕倒在地的人形使留在这间空荡荡的卧室内,寂静的氛围与刚才的喧闹可谓是截然相反,让身为造成这一切的“初衷”的青峰不免感到有些微妙。

“客人他可能是情绪太紧张所以才会突然晕倒的吧,等他醒来后多喝点水就会好了。”

经验老道的新造微笑着说道,她的这份笃定让青峰都不禁感到有些佩服。老实说、当铃哭着对自己道出事情的原委时,尽管只有那么一刹那、青峰的脑海也陷入了一片空白;幸好一切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看着枕在阿玉膝头的同龄男人微启着双唇、神色狰狞的长吁着气,紊乱的吐息就像是在梦中与什么挣扎一般,让看着这一切的青峰莫名的感到有些来气。

“小老爷,您既然来了的话我就先退下了,不然要是黑子大人醒来看到我在这里,说不定会留下不好的回忆。”

体贴的新造如是建议到,心想这的确有些道理,敷衍了应了几声的青峰在女妓身旁坐了下来,盘起了修长的双腿。

“还有……有件事想和您说一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说吧,反正今天之内我是不会再被吓到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闻声、眨了眨眼的新造突然掩嘴窃笑了起来。起初青峰还以为是自己的慌张遭到了对方的嘲笑,而阿玉那一句意味深长的“怎么会”使青峰下意识的挑了挑眉。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呢,我这就告诉您。说完,微微倾了倾身子的新造将饱满的双唇凑向了男人的耳边,一股浓烈的花香也随之扑鼻而来。

“这位客官似乎不好女色,所以我想……他是不是喜欢男色呢?”
“……哈啊?你说什么……?!”

嘘……别这么大声……

迅速掩上了自己的嘴、像是埋怨自己的冲动似的,白了自己一眼的新造将膝上的脑袋轻轻托起、小心翼翼的平放在了跟前的坐垫上。起身前不忘整理有些凌乱的仪容,向自己微微欠身行了个礼的阿玉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离开,留下青峰一人怔怔的坐在屋内,思考着萦绕在脑海中的谜团。酒、烟;胭脂、女色,这里是吉原,是父亲和母亲一手建立起的“葺屋”。

(桃井小姐是重要的客人,不过我是真的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是好。……)

然而横卧在榻榻米上的人形使却对在这世上屈指可数的绝色美人无动于衷,看着那渐渐从痛苦中使然的松懈表情,那因惊讶而一时熄灭的情欲不知为何又在腹中升腾而起,使青峰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这下丢脸可丢大了……可恶……!”
“………………”






回想起来,至少在百年前的日本,男性之间的“同胞情”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因为仰慕就可以发生肉体关系,因为敬爱就可以坦然接受对方的爱抚;与性向和喜好无关、扭曲的征服欲更多的是为了向他人宣扬自己的人格魅力,就连同样拥有孤高的自尊的同性都不得不向自己臣服、像个女人一样在身下呻吟,如果这么去思考的话,如今对喜好男色的人总是另眼相待的人们可以说是越来越保守了吧。

曾经的吉原也有着让男人出卖色相、满足那些有着另类需求的客人的游廓存在。可因为朝代更替、日之本也因幕府的潦倒而经历了几年艰难的动荡。有力气的男丁大多都选择从军起义、那些被关押在囚笼里的“男宠”们也趁着这个机会离开了吉原。自从那之后、吉原就再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剪去了无法在复元时剔去的长发,堂堂正正的以一个男子汉的形象漫步在街道上。然而对男人的身体深深沉迷的人还是大有人在,这也意味着在吉原之外的深巷里一定有着提供类似服务的“囚笼”仍未能全部瓦解。传闻歌舞伎中的女型便是那些贪恋着男色的“豺狼”们虎视眈眈的对象,然而对喜好女色的青峰来说,这并不是自己该触及的领域、所以自然不会了解。

仰躺在榻榻米上的人形使依旧静静的吐着呼吸。朴素的外表甚至很难让人留下强烈的影响,明明像这样凝视着男人,除了“普通”之外、青峰真的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汇去形容眼前的同龄人。

松垮的衣襟将锁骨暴露在了空气外,淡红的唇印想必一定是铃的作为。白皙的肌肤配上纤瘦的身体,可以清楚的看见凸起的锁骨以及骨架延伸的曲线,仍未恢复意识的黑子自然不会发现有人正用露骨的神色上下打量自己,就连青峰自己都觉得有些欠妥。外貌清秀的黑子其实有着十分精致的五官,小巧的鼻尖和单薄的嘴唇,那双不亚于女人的蓝色眼瞳虽然看起来有些无神、却像阳光下的宝石一样透亮。如果说这家伙是女人的话,大概也能在那些新造之中脱颖而出吧。被自己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的青峰使劲的甩了甩脑袋,大声干笑了两声,可耳根的燥热却怎么都消退不了。

“可恶……都是阿玉的错……!如果不说那些多余的废话的话也就不会那么槽心了……!”

口中暗暗咒骂道的年轻少主因耐不住焦躁、频频咋着舌。明明是自己强行带着对方来的、若是将昏厥的黑子一个人丢在这里也有失礼节。只能坐在男人的身边、静静等待对方醒来;然而紊乱的思绪却不受控制的浮现连篇,不必要的猜忌使得发热的脑袋也跟着一起混沌了起来。平坦的胸脯随着每一次的吐息上下起伏着,昏睡中的黑子就像是一个还未成熟的少年,汗湿的刘海紧贴着饱满的额头。与其说黑子为人形注入了生命、让他们得以在舞台上跃动,还不如说黑子本身更像是一尊做工精致的人偶,既神秘、又缺乏了些许常人身上所散发的生气。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淡色的唇印在肌理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不易察觉的唇纹、想象着新造那积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的青峰下意识的捂上了嘴,生怕惊醒正在小憩的重要客人。对美色毫不动情的男人,似乎喜欢男色的艺能者。待到青峰回国神时,探出的右手不知道在何时抚上了对方的胸膛,指尖掠过鲜红的唇印,与此同时、本该昏睡着的同龄男人像是梦吟般的呢喃了些什么,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一道缝隙,让措手不及的青峰连忙缩回了手、故作冷静的紧闭着双唇。

“……这里是……?”

微微眯着双眼、紧蹙着眉头的黑子强忍着刺眼的光线,抬起单臂、掩上了面颊。虚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待到疲惫的意识渐渐苏醒、微微撑起上身的人形使一手扶着脑袋,神情看起来有些痛苦。……你刚刚晕过去了,已经睡了有半个时辰了。循声缓缓抬起头来的黑子一脸诧异的望着自己,见男人勉强的坐直了身子,青峰只是低喃了一句“不必勉强”,可面无表情的人形使却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挺直了腰杆、将双手放在了膝头。

“很抱歉,我似乎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脸色青白的青年低声呢喃道,然而青峰却不知对方道歉的理由,硬要说的话一切应该是自己的错才是,可黑子的神情十分诚恳,这不禁让青峰搞到有些愧疚。

“不知道有没有耽误到各位……如果有的话我会想办法赔偿。”
“……没这个必要。所有人都好端端的,况且还没有到开店的时间,你也不必那么紧张。”

再说是我失礼在先,即使要道歉也应该让我先说才是。

等到大脑冷却过后、对才刚结识不久的“朋友”开起这样的玩笑或许是真的过火了吧。先不论黑子喜欢的是男色还是女色,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黑子都不像是奔放的人,而且对方也早已表明自己不擅长应付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因为受惊而昏厥过去也是情有可原。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的人形使看起来有些颓丧,不知对方是否真的在自责、还是为自己在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而感到羞耻。僵硬的气氛让青峰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愣愣的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同龄人来。微妙的是,明明刚才趁黑子昏睡之时已经仔细端倪了一番,可清醒的男人正坐在自己面前、端正的坐姿仍旧给予自己一种无法言语的陌生感,就像是一团迷雾,青峰越是想要靠近、了解,隐藏在疑云之中的“真实”就越是显得神秘。

“……听铃说,你是在她想和你亲热的时候突然晕过去的,你还记得当时的事吗?”

暧昧的好奇心让青峰鼓起了勇气、不耻开口问道。闻言的黑子则是愣愣眨了眨眼,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男人会避讳这样直接的问题,可黑子竟坦然的回答了自己,就连那些细节都一五一十、交代的十分详细。

“铃小姐她说要为我宽衣,我郑重拒绝了,却被阿玉小姐阻止了。”
“哦……这样……”
“之后铃小姐就吻了上来。……吻了这里。”

稍稍拉开了衣襟,指了指烙印在前胸的唇印,就算黑子不点名青峰也早就了然于心,却又只能顺着形式,故作意外的惊叹了一声。

“我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事,所以情急之下就晕过去了。”

没有为殷切侍奉的新造开脱,更没有为被迫牵扯到其中的自己辩解。黑子就像是评论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一样静静的阐述着事情的经过。这不禁让青峰回想起男人的遭遇。天灾、人祸;流浪、独行。也许刚才那一出充满了戏剧性的意外在黑子的生命中就是这样一件可以敷衍过去的“小事”吧。没有任何人因此而受伤,更没有人因此而死去,就是这样一件可以心平气和叙述的“意外”罢了,想必就连结实自己的事也是一样。

“不知道有没有为那两位新造添麻烦,如果有的话,请不要责怪她们……”
“这里是吉原,而我是吉原最大宿主之一的独生子,也是这座青楼的继承人。”

本来我想为我的失礼和你郑重道歉的,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手肘抵着单膝、前倾着身体的年轻少主将面颊凑向了面无表情的人形使,自负的笑容与眼神中的挑衅,胁迫的口吻就像是暗示自己的怒意一样,语气也变得抑扬顿挫。青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生气,明明挑起这一切的人是自己,明明眼前的同龄男人只不过是个无辜的受害者罢了,可对方的沉着却让青峰按捺不住心腹中的躁动、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

“作为‘朋友’我想让你高兴高兴,对于在吉原出生和长大的我来说,这就是取阅‘人’的唯一方式。所以我让阿玉和铃‘侍奉’你,毕竟精神上的欢愉要比金钱有趣多了吧?”
“…………”

所以我不想道歉,因为这就是我表达“诚意”的方式,也是装在脑袋里的“常识”。自暴自弃的说法就像是将一切的责任到了“吉原”的头上,然而这些并不是为了羞辱对方而说的谎言,事实就是这么可悲。自己是出生在妓院、并在这里成长的人。无论手中握有多大的力量、拥有多大的财力,一旦走出了这条花街柳巷,人们看待自己的目光永远不会可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中庸。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果可能的话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交个朋友。”

缘分已尽,便不必再强求。终究自己还是一个人,黑子的这份冷漠也许也是出自于有色的目光吧。表面上漠不关心,内心说不定已经咒骂自己上千遍了也说不定。重新坐直了身子的男人立起了酸麻的右膝,一手轻托着下颚,冷笑着继续说道。

“只可惜我不是五月,对文乐也不是特别感兴趣,而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属于吉原的人。等你走出这扇门之后我们就此道别吧。”
“………………说的也是。”

片刻的沉默过后,淡漠的人形使喃喃低声道。本以为对方会就这么起身离开,然而黑子却依旧坐在原位,像是思索着什么一般、始终低着头。……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就说,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吞吞吐吐的。听自己不耐烦的催促道,缓缓抬起眼来的黑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歪了歪脑袋,莫名的举动使快要耗尽了耐性的年轻少主频频咋起舌来。

“我知道我的个性不讨人喜欢,日向还有其他前辈也和我说过很多次,不过我还是不太开窍。”

也许我又在无意中做了让青峰君厌烦的事吧,因为你看起来似乎很讨厌我,虽然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也不想知道。

低喃道的同龄男人深吸了口气,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纸门。在这封闭的房间内、没有全部关上的纸门是唯一的“出路”,是通往牢笼之外的世界的唯一出口,而那双湛蓝的眼瞳又从拿到门缝间看见了什么呢?

“只不过当青峰君说‘我们是朋友’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高兴。……也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
“…………”

孤独毫无疑问是痛苦的,那像是身处在漆黑的洞穴中静静等待死亡的焦躁与不安是比任何剧毒的毒药更折磨人的东西、轻易的便能摧残人们的意志。离开父母后、我忍受着这种寂寞一个人生活了十一年;本想着也许将来一辈子都会这样生活下去,不过母亲说得对,只要活着、梦总有实现的一天。就算是早已麻木的伤口也一定会有痊愈的一天吧。说着深奥的话语,沉溺在思绪中的黑子缓缓的长吁了一口气,落寞的眼神闪烁着只有黑子自己能懂的寂寥,却不知为何、使目睹着这一切的青峰也不禁心口生疼。

“虽然只有很短暂的时间,不过我觉得很愉快,受您照顾了。”

生硬的社交辞令让有些失神的青峰找回了思绪,愣愣的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脸上的漠然让青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自己是误解他了,误解他就像其他人一样表面奉承、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轻视自己;不懂得人情世故、却比任何人都渴望着人情的温暖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践踏他人的好意?这还是青峰第一次如此厌烦自己那冲动又独断的个性,却又笨拙的想不出挽回的办法。

“所以我就先告辞了,请代我向阿玉小姐和铃小姐问好。”
“……等等,你先别急着走,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出声阻止了准备起身离开的“贵客”,不知该怎么面对黑子是好的青峰避开了对方的眼神,心中却忍不住猜忌着对方正用着什么样的表情看待自己。拇指的指腹摩挲着下颚,这是青峰在陷入踌躇时不经意的小动作,然而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黑子自然不会察觉这些,可青峰仍然没有自信在男人的面前掩藏内心的慌乱。清了清嗓子的年轻少主用余光打量着对座的人形使,一如既往的僵硬表情使男人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究竟该怎么开口才好,果然还是先道歉比较好吧?想要让个性孤高的青峰发自内心的道出那句“对不起”可谓是天方夜谭,除了长辈之外、青峰早就暗暗立誓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可今天却不得不这么做,这难免让青峰感到有些挫败。

“……因为你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毕竟我是在恶场出生的人。”

无论表面上有多毕恭毕敬,心里一定会有些芥蒂。时间久了、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青峰自然变得不愿轻易相信他人,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将所有人都归拢到了相同的类型,黑子也不例外。

“加上阿玉和铃的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可能会对这种事反感,还想故意捉弄你……抱歉。”
“阿玉小姐和铃小姐是很优秀的新造,换做是别人的话或许早就招架不住了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没有‘招架’得住,虽然就形式上而言和其他客人不太一样。

自嘲般的笑叹道,意想不到的幽默感让青峰倍感新鲜,而始终阴沉着脸的黑子也终于展露了笑容,就与两人一同坐在茶屋长椅上时一样,毫不造作的闲聊使得心绪都变得放松起来。

“在文乐中也有许多关于艺妓和游女的故事,像是《心中天网岛》,还有《倾城返魂香》。”

一谈到文乐、几乎在瞬间就变得健谈起来的黑子滔滔不绝的叙说了起来。从充满杀戮和复仇的《仮名手本忠臣蔵》、到歌颂凄美爱情故事的《双蝶曲轮日记》,当黑子提到《八百屋阿七的恋绯樱》时,几乎是反射性的竖起了耳朵、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的青峰瞪大着双眼,全神贯注的听着人形使的阐述。

“当阿七爬上钟楼、敲响警钟的时候,故事也推向了最高潮。”

因为爱慕而酿成大祸的少女在高处眼睁睁的看着失控的火势吞没了半个江户城,在熊熊的火海中寻找着爱人的身影,然而追赶而来的却尽是要将她缉拿归案的捕快。如果阿七不是商人的女儿、吉三郎又不是武士的儿子,他们是不是就能长相厮守了呢?自言自语的人形使忘我的低喃道,殊不知对座的年轻少主正用着差异的目光凝视着自己。说着与母亲雷同的话,热爱着母亲所喜欢的故事,身体比起迟钝的思绪率先行动了起来,一把握上对方的双手,大喊了一声“哲”的青峰在黑子的注视下扬起了嘴角,略写稚气的笑容使微微耸着双肩的人形使愣愣的眨着双眼。

“我果然很中意你!你以后每天来我们这出演文乐吧!怎么样都好!”
“…………每天…吗?”

没错!每天!

说完,兴致冲冲的男人下意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然而男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那不知轻重的蛮力弄疼了对方。几乎不给黑子保留任何拒绝的余地的青峰一次次的重申着自己的请求,黑子并没有一口拒绝,却又没有果断答应,犹豫使得那双湛蓝的眸子左右摇摆,举棋不定的态度更是让正在兴头上的男人有机可趁。

“工钱的话我会照给!如果那个四眼座长不答应的话你偷偷来就好,晚上不行就早上!总之你来就是了,多来和我说说文乐吧,尤其是《八百屋阿七的恋绯樱》!”
“青、青峰君?为什么突然……”
“因为我想知道啊!”

人们总是在失去时才领悟到其中的美好,却又在拥有时放弃了一次又一次怜惜的机会。人、事、物,都是一样。狂傲不羁的宿主之子,自负蛮横的同龄男人,笑着对自己说想要了解阿七的爱情,天真的笑容让黑子都不由自主的嘴角轻扬。然而那时的人形使并不知道男人对阿七如此执着的理由,只是单纯的为男人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兴趣感到期待不已。在得知青峰的时间早已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年前,两人的羁绊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形状,曲折、蜿蜒,却从未断裂过。

“因为我的母亲最喜欢这个故事,我这个当儿子又怎么能够不了解呢?”
“…………怪人。”





生活了十年的城镇在一瞬间毁于一旦,将半个身体淹没了的挖土,悲痛欲绝的哭喊回荡在荒芜的废墟之上。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淳朴和平的小浜在弹指间便成为了由破碎的瓦砾堆砌的“山丘”。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难民空手翻刨着满是污泥的废墟,试着寻找亲人的遗体、让他们得以在死后回归于真正的尘土。

在黑子被人从瓦砾中发现、得救之时,天空飘起了连绵的细雨。母亲用身体为自己承受了坍塌的屋顶,不断从头颅涌出的血液染红了自己大片的衣襟。温热的体液就像是在安慰自己不必害怕一样、然而这些鲜血最终也无法代替人类真正的温暖,即便是双亲用死的代价换取了自己生命的延续,可那些黑红的血渍像是挥之不去的烙印一般、永远的刻在了黑子的心底深处。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直到生命走向了尽头,母亲的声音仍旧是那么的温柔,带着甜甜的笑意,让黑子泪湿了面颊。

(只要活下去,你就一定会找到想要的东西……一定会的。……)
(……呜嗯……)

沉重的沙土吞没了自己的整个下半身,忙着救援的男丁也是因为发现了母亲裸露在废墟外的右臂才发现了黑子的存在。确认了母亲的死亡过后,黑子也被其他人合力从瓦砾中拖出;父亲的遗体在不久之后也被发现,就在距离母亲不到三米的地方,与一堆人形木偶的残肢葬身在了废墟之下。

尸体腐烂的臭味与绝望的观景,阴雨绵绵的天气似乎是在传达上天不愿再给这条镇上的人们另一个希望一般。多少人失去了至亲的家人,多少人成为了无依无靠的遗骨;心善质朴的村民们为了争夺有限的食物各个都精打细算,人与人之间的谦让与和睦也随着这座城镇的坍塌一并消失了踪迹,丑陋的私欲都是为了活下去,而本性中最为阴暗与丑陋的一面仿佛成为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战甲,在每个人的眼底闪烁着。

“黑子!你回来了啊。”

踏入接连着文乐剧场的别馆,那是黑子现在生活的地方,也是自己落脚的归宿。碰巧路过的前辈是剧场中独一无二的太夫,滑稽的外表与独特的嗓音让小金井在众人间格外出挑,可拜他那奇怪的嘴型所赐、无论是多么凄美悲凉的故事,只要从小金井的口中侃侃而谈、一定会让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最近都上哪去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座长刚还跟我抱怨都不知道该准备几人份的晚饭呢,你已经吃过了吗?”
“嗯,我已经吃过了。”

轻声回应道的黑子伸手替前辈分担了一些手中的重物,低声嘀咕了一句“谢了”的小金井在刚准备迈开停下的步伐之际,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凑近自己的脖颈、使劲的嗅了嗅。感觉你每次回来身上都好香啊……难道是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敏锐的太夫一脸坏笑着用他那双像是猫一般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然而黑子则是默默的摇了摇头,呢喃着“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不禁让期待落空的前辈大叹了一口气。

“就算是再有趣的地方,在你眼里也一定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像是抱怨、又像是早告诫,与自己并肩通行的太夫虽然是个热情又诚恳的好人,可对于不喜欢外人太过介入自己的生活的黑子来说,周围人的好心有时反而会成为一种困扰,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冷漠”吧。天灾无情、人心叵测,从十岁的那场地震之后,黑子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同时也亲身体会到了世道的险恶;所以就算这座屋檐下的大家发自真心的接受了自己的入驻,可黑子却还是默默的秉承着多年以来建起的原则,隐藏着自己的存在,仿佛一种戒不掉的恶习。

“不过我也不问那么多了,去屋里吃点点心吧!不过既然是座长做的……你也别抱太大的期待啊……”
“……我会努力把食物咽下去的。”

“诚凛”是一座只有几十年历史的文乐剧场,相比起那些早已以学馆自立的派系,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秉着对文乐的热爱才会来到这里,从单纯的业余爱好渐渐成为专业的艺能者,比黑子年长两岁的日向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座长,而是一个完美的幌子、为了掩盖真正的座长是女性的事实。

相田丽子作为这座文乐剧场的继承人打点着那座舞台上的一切,父亲虽然曾经是个出色的太夫、却缺乏对金钱的觉悟而不得不让精明能干的女人早些继承家业。文乐就与歌舞伎一样、是禁止女性涉足的一块“禁区”;因为担心女性艺能者的出现会让这一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艺术形式成为又一个涉及淫乐的场所,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让当时还是学徒的日向成为代理的座长,这也是“冒牌”这一说法的由来。

“两个星期后的演出剧本已经敲定了,是《义经千本樱》,应该是大家熟悉的剧作吧?现在交给你们的是由铁平改编过的版本。”

代替正坐在一旁观察着一切的女座长,大声陈述着两人私下商议后决定的具体安排。日向虽然是丽子父亲门下的学徒,可因为缺乏才能而不得不选择另一种形式来表达对文乐的热爱。对历史几乎痴迷的日向是所有人之中对文乐剧目最了解的人,加上与当代较为人气的作家——木吉铁平在私下是非常亲近的朋友,所以大部分的经典名著都会让那位有着“怪才铁心”之称的作家改写成文乐专用的浄瑠璃剧本。认真的翻阅着手中的册子,在日向的提议下率先发表意见的是太夫——小金井以及乐师——伊月俊,虽说浄瑠璃的独特之处全在于那一尊尊活灵活现的人偶,可若是缺少太夫的咏唱和三味线的琴声,浄瑠璃就像是缺少了羽翼的飞鸟、即便是再精致美丽的人偶,也不可能会有灵魂存在。

“《义经千本樱》里角色很多,这次是要把所有的段目都演全吗?”

听着伊月的发问,首先出声否认的是静坐在旁的例子,利落的短发让身形娇小的座长看起来有些男孩子气,身穿浅色和服的丽子虽然是女儿身,却通过自己的才识赢得了在座所有人的尊重,可也只有这间剧场的人如此而已。

“我决定每次出演两个段目,铁平在修改剧本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我们剧场所拥有的人形使的数量,所以就算人物再多、也不会出现供不应求的情况。”

说完,翻开了剧目册子的第一页,上面清楚的标示着每个出场角色名字,以及负责担当的人形师。

“就和《忠臣蔵》一样,以三个人形使为中心、然后再随着剧目变化更替。所以我认为这个问题只要三位人形使配合默契的话应该会迎刃而解。黑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认为这很合理。”

毕竟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在心中默默感慨道的黑子仔细翻阅着手中的剧本,清晰简洁的阐述想必一定经过丽子的大篇幅修改,就连上台下台的时间都控制的十分精准。

“那就散了吧!我还得把便当给铁平送去,日向君和土田君也跟我一起来吧。”

说完,拍了拍双手的女座长也收敛起了肃穆的神情,使然的笑容是来自于对剧场中所有人的信任。拖拽着竭力反抗着的“冒牌座长”,听伊月前辈说、虽然日向与木吉是认识多年的旧时,不过两人一见面就容易吵架,可以说让公私分明的丽子伤透了脑筋。最终拗不过丽子的坚持,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两位友人的身后、离开了房间。目送着三人离开的黑子虽然已经与其他人在一起默默生活了两年,可不知道为何,那毫不忌讳彼此的底线、就算每天争闹不休都能一笑而过的相处方式,黑子总是无法融入其中。

“对了,黑子。今天我到街上去买东西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传闻哦。”

紧挨着小金井的伊月是日向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也是在同样的时间来到这座剧场拜师学艺的。对三味线情有独钟的伊月虽然称不上是“天才”,可精湛的技巧与对剧目的独到理解为他所演奏的琴声增色不少。个性沉稳的伊月虽然平易近人、可因为总是说一些无聊的笑话而遭人埋汰,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这座剧场中竖立起的威信,若是日向和丽子都不在、接管剧中一切事物的便是与两人同龄的前辈。听到年轻的乐师突然岔开了话题,满腹疑惑的黑子愣愣的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合上了手中的剧本,坐直了身子。因为实在太有趣了所以忍不住想问问你。还没等伊月把话说完,好奇心浓重的小金井便从男人的身后探出了脑袋,眼中的期待使黑子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听说你最近每晚都去吉原……是真的吗?”
“诶诶诶!吉原?!”

刺耳的惊叫回荡在空旷的屋内,就连忙着研究剧目的其他人都闻声抬起头来。诧异的目光像一把把利刃、直直的向自己逼来,然而小金井那不知是羡慕还是惊讶的神情使黑子有些不知所措,唯独挑起一切时段的伊月从容自若、就像是外人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时不时的用余光观察着哑口无言的人形使。

“我也不是在责备你竟然每天去花街挥霍,因为实在和黑子你的个性太不搭调了,所以忍不住好奇想问问。”

话音刚落,趴伏在年轻乐师肩头的太夫频频点头,一边跟着一同应和道。

“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就是就是!去吉原也不带上我们、黑子你太见外啦!”
“……事情不是前辈们想的那样。”

接受吉原宿主之子的委托,每晚去青楼为青峰表演文乐是黑子一人的决定。不是为了额外的工钱才那么做、单纯的只是想要为好不容易交道的“朋友”做点什么罢了,可如果要是老老实实上报给座长的话,一定会被适口否决的吧。

(你瞒着那些人就好啦,反正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青峰大辉是桃井五月的青梅竹马,是一直光临这座剧院的常客的儿时玩伴。发生在街道上的意外并不是两人初次见面、可却是让青峰和黑子第一次说上话的契机。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擅自击退了偷走了锦囊的窃贼,又在无意中将这份珍贵的礼物捡起,从相遇到相知、过程中也发生了许多事;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可性情豪爽宿主之子口口声声的说着“朋友”之类的话,对于第一次被人以此相称的黑子而言,是既新鲜、又有些困惑。

“因为受人委托,所以偶尔会去吉原那给人表演文乐。”

为什么会是自己呢?黑子不禁暗暗心想。尽管对于能够拥有人生中第一个“朋友”感到高兴,可黑子却还是消除不了心头的疑虑。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高大男人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流露着一种狂傲不羁的傲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却又比任何人都关心着游廓里的一切;用蔑视的眼光打量着擦身而过的所有人,同时也一意孤行的揣测着他人对自己的看法。谁让我是出生在吉原的人,就算被人疏远也是五口厚非吧。如是自嘲道的男人笑着为自己斟满了酒,尽管嘴角轻扬、可黑子仍然能够察觉到男人眼底的寂寥,以及掩藏在强大外表下的脆弱。

为了不让人识破、黑子无法带着自己的人偶去吉原为青峰上演真正意义上的人形浄瑠璃,然而看似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男人对此并不介怀,反而让手忙脚乱的秃们拿出了三月为店里游女们准备的女儿节娃娃,说就用这些玩具将就着,让黑子不禁哑然失笑。还不及自己小臂般大的人形穿戴着整洁华丽的和服,精致生动的面向不禁使黑子联想起了摆放在自己卧室内的那件“遗物”,那由父亲一点一点打造出来的人形,眼前闪过的却是它支离破碎、散落在废墟中的模样。那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夺去的不光只有生命以及希望,混乱的城镇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仿佛身处炼狱,借着生存的大义、掠夺与暴力无时无刻不再发生。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默默忍受着一切、直到离开的时机承受,年仅十岁的黑子不顾大人的劝阻,默默收起了从废物中挖出的人形残片、放进了远行的背囊之中。

(当时有一些好心人偷偷分给了我一些食物,我就靠着这些到了隔壁的乡镇上拜师学艺,也吃了不少的苦。)

没有人会把一个十岁的孤儿放在眼里,黑子也明白自己的离开对于那处于饥荒中的难民而言可以说是一种解脱。像“你为什么不早点死掉”这种话对一个孩子而言太过残忍,可黑子明白即便是这样阴暗的念头也一定在某些人的心中存在着。只要黑子不在的话、多下来的食物说不定就能分过自己了。沉默着听自己叙述道的青峰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颚,锐利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黑子半刻。

(但是他们越是这么想,我就越是要活下去。所以我离开了,因为我觉得如果继续留在那里的话无论是多么坚强的人也一定会无止尽的堕落下去。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你很有胆量嘛,我很佩服哦。)

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只会蹲在埋着父母尸体的土丘前哭个不停呢。

低声调侃道的年轻少主耸了耸肩,将碟杯中的陈酿一饮而尽。无论是在黑子诉说文乐中人物的生死也好,还是自己经历过的灾祸也罢,青峰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语,更没有说些同情的安慰,只是一味的要求黑子说说更多的故事,虚构的也好、真实的也罢,恐怕害怕寂寞的男人单纯的只是想“听”而已,因为深锁在这座情欲之笼的青峰是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精彩的。

“青峰君是桃井小姐的青梅竹马,不过因为他不想给桃井小姐造成麻烦,所以最先没有表露身份。”

生怕重要的儿时玩伴遭人指指点点,一旦出了吉原、青峰就绝口不提家中的事。不想让我和前辈们交代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吧。静静坦白道的黑子将双手搁在了腿根的两旁,微微俯身、向面前的前辈们擅自传达了“友人”的请求。

“所以希望大家能够为我……还有青峰君保密,就当时为客人考虑,拜托了。”
“就算不这么郑重拜托我们,我们心中也都自有分寸。”

洋溢在伊月脸上的苦笑就像是在责备自己为何这么见外似的,将下颚枕在乐师肩膀的太夫也跟着频频点头,老实说、在这座剧馆中的所有人都把彼此视为家人看待、就连黑子也不例外。然而唯独黑子却不知该如何融入这样和睦融洽的气氛,就像是黑子一个人不自觉的拒绝着这里的一切一样,心中难免觉得有些愧疚。

“本来我还想为什么你会突然跑去吉原呢?明明经历过那种事、对女色也不可能会有兴趣,还想着究竟是什么让你性情大变,心里偷偷琢磨了好久。”

如是感慨道的前辈重新拾起了搁置在脚边的剧本,仅仅是一句无心的感叹便将黑子的思绪拉回了从前。支离破碎的街道,漆黑阴暗的深巷,腐烂的臭味与体液的腥臭,如同梦魇般萦绕在意识中、化为胭脂的浮香,使黑子的胃袋一阵翻滚。

“想着如果你真的已经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的话,就好了。”
“………………”





高耸的铁门是通往囚笼的唯一入口,为了防止游女们逃脱、江户世代的黑漆木造的圆形拱门已经在三十五年前的大火中彻底烧毁,如今面向西北的铁门紧紧将花街的国色天香紧锁在内、吉原并不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出口”,只有这道大门维系着“天国”与平庸的城镇,仅仅是一步之差、眼前的光景就有着天壤之别的不同。

灯火通明的青楼在吉原中占有最抢眼的位置,大大的“葺屋”二字烙刻在长长的牌匾上,气派的青楼流露着一种奢华的韵味,如同披上华丽振袖的游女,光是站在门外、看着楼内那华丽的厅堂便足以让路过的行人们心生向往。

越是无法拥有,才越是渴望吧。看着围堵在“葺屋”门前的人们,一如既往、身穿素色和服的黑子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间,好不容易才迈进青楼的大门。存在感的稀薄使店内的人们都忽略了黑子的存在,忙着招待客人们的店员和侍从们手捧着名牌与客人褪下的外套、上下奔波着。起初黑子并不是十分适应这样的光景,可随着造访的次数越来越多、无论是烟草的气味还是不入流的喧哗,黑子都可以拂过的浮云、视若无睹;然而唯独弥漫在楼中的胭脂的芬香始终让黑子无法适从,下意识的掩上了口鼻,与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身影擦身而过,独自走上楼梯的黑子走过又一个转角,来到了那条与这栋青楼格格不入的长廊前,迈开了脚下的步伐。

“……哦!你来了啊,我等了好久了。”

笑容满面的宿主之子冲着自己挥了挥手,因为身形的关系,盘着双腿、坐在屋子中央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怕,事实上青峰是个很爱笑的人,无论平时的模样有多精悍、又或是说辞有多刁毒,与自己同龄的番人却很少对自己恶言相向,只有那些触犯了这条花街底线的不知天高地厚之徒才会受到男人的唾弃,然而在众人的追捧和宠溺中长大的青峰的确有着藐视他人的习惯,生性傲慢的他很少说些钦佩的话,然而黑子却是头一个让男人心生敬佩的人。

“我拿到了好玩的东西哦!是从阿玉那抢来的,你也一起来看看吧。”

直到青峰呢个提及,黑子这才注意到摆放在男人面前的方形盒子。黑白相间的方格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威严感,使黑子不禁在心中猜想起来。……这难道是棋盘吗?熟悉的布局与日本的象棋有些相似,然而故弄玄虚的男人则是不停的窃笑着,拍了拍身下的榻榻米,示意远道而来的人形使赶紧坐下、一边解释道。

“据说是西洋棋,在大不列颠很流行的棋盘游戏,我也是第一次见。”
“西洋棋……?为什么青峰君会有这种东西……”

是客人送给阿玉的礼物啦。

窃笑着说道的番人拿起了手边的棋子,锥形的形状不同于刻有汉字的日本象棋,像是戴着帽子的小人、有的甚至刻有马头的形状,然而精致与光滑的表现呈现出一种微妙的质感,不禁让黑子都心生了好奇。

“那个商人从英国刚回来就给阿玉带了这个作为礼物,我看到后抢过来了,反正她也不知道怎么玩。”
“青峰君会下西洋棋吗?”

听到自己下意识的反问,突然哑然的男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个答复,忍不住哑然失笑的黑子不禁调侃了一句“你这不也是不会吗”,惹得男人满脸通红、大声的破斥起来。

“如果我想要学的话一定很快就能学会了!”

将脚边的棋子和跟前的棋盘推向了一旁,愤愤迁怒道的同龄男人说着一眼就能识破的妄言,让黑子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窃笑。魁梧的外表加上粗暴的言行,很多人畏惧着外表凶蛮的青峰,却不知道他那细心柔和的一面。没有一个人生来就是心怀恶念的,只不过场合的不同、本能的私欲会逼迫着人们做出残忍的抉择。青峰也是一样。恶场有着“恶场”自身的规则,想要在这里生存、想必青峰也一定贯彻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原则,就好比曾经在街头辗转流浪的自己,若不是如此、就没有办法活下来。口中喋喋不休的年轻番人仍旧为自己那就无心的调侃愤愤不平,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黑子默默的品尝着侍从奉命而特意准备的麦茶、一句话都没有说。

“先不管这些破玩意了,来继续上次的吧。”

话音刚落、起身从身后的橱柜里拿出了事先藏好的女儿节人形,那也是青峰从游女们那抢来的“战利品”,是男人亲手为自己准备的“人形浄瑠璃”。小巧的人偶虽然也有着惹人怜爱的地方,然而不可动的肢解对文乐的人形使而言是致命的,虽然人形之间没有分别、可既然无法操纵它们的话也就不需要人形使了。苦笑着说道的黑子拿起了摆放在榻榻米上的人偶,生动的表情与华丽的外衣,就连那盘起的黝黑长发都仿佛像是真人的秀发一般、从那顺滑的手感就不难猜到,想必那些游女们一定非常爱惜这些难得的礼物。

“上次说到阿七去庙里惨败的时候发现了吉三郎并且一见钟情,然后被她的老母警告说千万不能相信一个和尚说的鬼话。”

除了身穿红色和服的女型人偶,青峰又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了一尊男性的人形、摆放在所谓的“阿七”身旁。与受到精心打理的女娃娃不同,“吉三郎”看起来有些陈旧,微微泛黑的脸孔上甚至还沾着灰尘,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实在不像一个武士出身的男丁。然而不拘小节的番人依旧粗暴的摆弄着跟前的人偶,一边像是催促般的让黑子将中断的故事进行下去。无奈之余,将叹息藏在心中的黑子放下了手中的人偶,用掌心将“阿七”与“吉三郎”一并归拢到了一起。

“‘坠入爱河的阿七在回家后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在寺庙邂逅的青年,十五岁的少女也终于迎来了情窦初开的那一刻’。”

一边摆弄着两尊做工精美的人偶,一边叙述着故事的背景。这出经由黑子的双手上演了无数次的文乐剧本早就已经烂熟于心、甚至化为了身体的一部分。初尝爱情的禁果的少女暗暗揣测着那蔓延在心口的恼人疼痛,几页的书信又岂能表达这份纠结于心的爱意,前所未有的思念让她食不下咽、辗转难眠。仰望着万里无云的星空、想象着思慕之人的容颜,终于按捺不住的少女瞒着熟睡的父母、悄悄溜出了家中的庭院,只为再见身处在庙宇深处的吉三郎一面。

“当然阿七的身份很快就暴露了,发现吉三郎和一个小和尚睡在一间房里,吓了一跳。”

与若无其事、继续讲述着故事的黑子相比,突允的一番调侃让对座的同龄男人不免心中一惊,神情紧张的将目光移向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干笑了几声、挠了挠脑袋。

“不过对那个时代而言,男性之间的感情就算有些暧昧也很常见,况且吉三郎本身也是‘若众’……青峰君?怎么了吗?”
“啊……不……没什么,你继续。”

装作毫不介意的挥了挥手,低声吩咐道的男人不自觉的摩挲着裸露衣摆外的脚踝,始终没有转过头来。虽然对青峰那突然的变化心存疑惑,然而黑子并未对此太过上心。这里是吉原、是由淫欲驱使的花街,而青峰是这座青楼的继承人,对黑子所不了解的世界以及规则了如指掌。虽说距离两人相识相知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可黑子并没有自信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了解对方的。无论是黑子也好还是青峰也罢、权衡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感便是彼此个性的最好证明。谁都不希望对方越过那道敏感的横沟,谁都不喜欢有人率先触及那块紧闭的心门,可正因为如此、与青峰之间的相处才不会让黑子觉得疲累。应该说这样的距离感恰当好处,单纯的沉溺于交谈文乐的快乐之中,这远比纵欲的快感更让黑子留恋。

“‘在阿七的苦苦央求下,连姓名都不知的和尚最终让阿七睡在了自己的被窝里,与吉三郎之间只隔着一道屏风’……”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倾诉着那些无尽的思念。懵懂的爱情在两人的心中生根、发芽,可当阿七从美梦中醒来、一切也都回到了现实;无论是多么美好的梦境都像是腾升的泡沫,一旦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一定会破碎,所谓的“梦想”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真不知道该说‘愚蠢’好,还是‘无畏’好。”

静静聆听着自己的阐述,不知在何时仰躺下了身子的青峰一手托着脑袋,一边摩挲着酒壶的瓶口,嘲讽且狂妄的口气让黑子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背对背的人偶讲述着两人分离的场面,即便如此、心绪紧紧相系的少男少女们仍旧控制不住心中的爱恋,殊不知这份急剧膨胀的情感会成为酿成大祸的因果。大口畅饮着壶中的美酒,用手背抹去了残留在嘴角的陈酿,不知是否是醉意让男人的言行变得大胆粗鲁起来,二话不说的抢去了摆放在两人正中的人偶娃娃,就好像企图捏碎“吉三郎”的脑袋一样、用指腹摩挲着人偶的面颊。

“区区‘若众’竟然还和一个少女私定终生,又没有出逃的勇气、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说完,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将手中的人偶丢还给了面无表情的人形使,打了个哈欠的番人伸展着修长的四肢,就连慵懒的模样都流露着目中无人的狂傲。

“既然是男宠就应该有个男宠的样子,竟然还移情别恋、好起女色来,真是不像话。”
“我倒是觉得正因为吉三郎会喜欢上阿七,这个故事才有趣吧。”

因为所谓的“盟兄”的离开才会暂时被安顿在寺庙里,为的就是不让吉三郎接触男女情爱、死心塌地的服侍自己,可偏偏遇上了同样前去避难的阿七,并且坠入了真正的爱河,才能体现出天意的弄人。用指尖梳弄着“阿七”的长发,那身鲜红的和服与少女爬上钟楼时的那身衣服有些相似。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的吧,也正是因为“无知”才能够拥有敢爱敢恨的勇气。在那样由阶级分化主宰的世道里,这样的精神和意志恐怕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却又不是所有人都敢付诸于行动。

“过去在表演的时候我也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冲动,直到现在也是……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不了解才会憧憬这样轰轰烈烈的爱情吧。”
“……只不过是拿着人偶演出而已,用不着这么认真吧?”

听着一脸困惑的同龄男人轻挑着眉毛、低声问道,闻声的黑子则是默默失笑。如果不和人形一心同体是没有办法表现出那种像是活人般生动的张力的,更无法将这份心情传达给台下的观众。话音刚落、试着将不及自己小臂般大的人形的手抬起,然而固定的肢节非但纹丝不动、甚至还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使黑子下意识的缩回了双手。

“尽管不能同感深受,不过按照这样的理论,多亏了这些剧目和这尊人偶,至今为止的表演里我已经‘爱’上了很多人,其实感觉也挺有趣的。”
“…………”

在虚构的故事里品尝着人情的温暖,在没有温度的人形身上寻找着情感的归宿,如果要说青峰和黑子的身上有着什么样的共同点的话,便是两人都是见证着人性中最为丑陋的一面慢慢成长的。在面临饥渴与死亡面前的自私与残忍,在面对欢淫与泄欲面前的暴行与放纵,在犹如泥潭般污秽的环境中挣扎、谋生,渴求着心中的空洞能够得以填满,却又丢失了信任以及遐想的勇气。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想问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几度欲言又止的男人最终还是开了口,微红的眼眶想必也是烈酒使然,默默颔了颔首的黑子将被男人丢在一旁的人形摆放回了原位,为狼狈的“吉三郎”理了理松散的衣襟,一边听男人追问道。

“你该不会一直是女型役吧?一直操纵着女人形?”
“是的,因为那是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虽然偶尔也会操纵一些男性角色,不过女性比较多。说完,只见对座的番人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嘴中碎碎念着什么,让下意识心生疑虑的人形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没什么。”

如果真是那样,也难怪……

自言自语的呢喃才说到一半就吞回了肚子,甩了甩脑袋的青峰就像是为了引开黑子的注意力一半为自己拿来了摆放在一旁的酒杯、又为自己斟满了酒。透明的液体在鲜红的碟杯中泛着光,刚烈的口感就如同青峰的为人、光是划过食道就让身体像是沐浴在烈火中般沸腾。继续吧,多说说关于阿七的故事。没有色欲、只有美酒作伴;唯独青峰的卧室内嗅不到胭脂的气味,在这浮躁与繁华并存的“国度”里,洋溢在心头的安心感,想必也一定是酒醉使然。

“我很喜欢你的声音,比你那剧场的太夫要顺耳多了。所以再多说一点吧。……我想听。”
“……只要青峰君不嫌弃的话。”


【第二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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