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实验在社会上流传甚广，而相关的学说在1907年4月份的《美国医学》杂志上进行了大篇幅的刊载，掀起了一阵热浪、‘21’这一普普通通的数字也因此而被附上了某种传奇的色彩，让人们更为确信灵魂的存在。

“患者大约在两小时前发生车祸，目前腹部以及身体多处疼痛，局部皮肤呈现青紫，无外伤、无昏迷，但腹痛感觉明显，患者神志清醒，生命体征稳定。”

看着面色惨白的女性静静的躺在病床上，闪烁在仪器屏幕上的数据使得身穿白大褂的黄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不同于那些浑身沾满了血迹的患者，眼前的病人至少保留着完整的肢体；双眸因惊魂未定的恐惧而时不时左右摇摆，尽管身上没有任何开放性伤口、但直觉与多年的从医经验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黄濑，越是不起眼的患者、距离死神那把无情的镰刀就越是靠近。

“先去CT拍个片吧。毕竟撞到了肚子，很有可能伤到盆骨引起腹部积血。笠松前辈，能帮忙联系一下小堀前辈吗？”

“已经打过电话了，他说立刻就下来。”

黄濑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踏上学医这条路的。自己的父亲是业内较有名气的外科医生、母亲和两位亲生姐姐则是护士；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比起黄濑自己的意志、耳濡目染的环境率先替自己决定了未来的出路，即便黄濑并不是学医的料、可体内还是流淌着双亲的血，与生俱来的天赋为黄濑的求医之路带来了不少的便利和好处，却磨平了一名医生该有的善良与仁心。

“拍片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血液还在化验。骨盆骨折并有出血，右侧腹部下腹壁血肿、髋臼骨折，除此之外右边小腿胫骨断裂，右髋关节脱位。”

从身穿白色制服的‘前辈’手中接过了报告，精简的文字直截了当、而从拍片的结果与黄濑先前的拟诊并没有太大的误差，从车祸中捡回一命的患者尽管身体完好无损，但内部早已千疮百孔、而内脏的破损远比外伤要来的更为致命，意料之中却又远远超过预期的结果让黄濑顿时心急如焚，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仍躺在病床上的患者，一边低声说道。盆骨骨折最怕的就是延迟性出血，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可能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吧。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的黄濑难掩焦虑的挠了挠头发，在这样危机的场合竟失了方寸、老实说黄濑也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失职业操守，然而自己就是那种藏不住情绪的人，频频低声咋起了舌、好像求助一般拉扯上了一旁男护士的胳臂。

“笠松前辈……你说这个病人需要手术吗？大概需要观察多久？感觉好麻烦啊……”

“80%吧，毕竟小堀都这么说了。话说你不要在病人面前露出这么颓丧的样子，把腰给我挺起来！赶紧的！”

“好痛、……！”

名为‘笠松幸男’的男人是自己所在的急诊科唯一的男护士，也是急诊科内从业经验最丰富的护士之一。在大多数科室里男护士可谓是‘稀有物种’，可当遇到比较顽固或是情绪不安定的病人、言语上的安慰和鼓舞根本无法成为让患者平静下来的力量，只能依靠蛮力与更为强硬的手段缓和患者的情绪，单凭柔弱瘦小的女护士们是做不到的。笠松比黄濑年长两岁，但在海常的急诊科工作已经有六年的时间了；在这六年里笠松见证过各种各样病危重伤的病人，协助医生完成了无数场急诊手术、一次又一次的将这些患者从生死线中救了回来，出色的应变能力与沉着冷静的个性赢得了其他医务人员和患者的信任，而黄濑亦是他们的其中之一。

“依照小堀的判断、现在不是动手术的最佳时机，毕竟自发性出血无法控制，若是在手术的时候大量出血，到时候病人可就危险了。”

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整理起了桌上那些凌乱的资料；笠松的理智有时会让他显得不近人情，可事实上他是科室里最为宅心仁厚的人。无论是工作时一丝不苟的态度，还是对待病人时的诚恳与耐心，同样作为医务人员、黄濑是打从心底佩服眼前的男人，所以才会喊他一声‘前辈’，而不是像对待其他护士那样直呼她们的名字。

“病历书你写还是我写？不想写的话就赶紧陪着病人去，别傻站着偷懒。”

“是是是～知道啦，别总是催我嘛……”

每当回想起第一次与笠松照面的情景，黄濑都会忍不住暗暗苦笑，一是笑话自己的傲慢与自负、二是笑话自己的善变与肤浅。在医院里、没有人性的善恶好坏，就只有病情的轻重急缓，即使躺在病床上的是杀人无数的罪犯，可在医生眼里、他只不过是个虚弱无助的病人而已，也有活下去的权利，而救治他们便是自己的义务。

尽管对自己选择成为医生的这条路还心存着迷惘，可黄濑还是毅然做出了抉择，离开了东京市内最大的综合医院、来到了坐落在神奈川县的海常。急诊科是医院中重症病人最集中、病种最多、抢救和管理任务最重的科室，是所有急诊病人入院治疗的必经之路。像这样高压又繁重的工作其实并不适合自己，黄濑心里非常清楚；但又因为和父亲赌气而草率的做出了足以影响自己一生的决定，却久久没能感受到身为急诊医生该有的使命感，以及责任的沉重。

“感觉怎么样了？身体好一些了吗？”

对死亡的麻木使得黄濑再一次开始质疑自己当年的选择。医生不是神、更不是万能的，而对于一些重伤的患者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肉体的疼痛远远不及遗憾为心灵所带来的伤害，真正的痛苦往往会在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才真正到来。听着自己如是轻声呼唤，气息虚弱的患者慢慢睁开了双眼，涣散的眼神使黄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眉头，可自己又不敢表现的太过露骨、生怕自己的焦虑会影响到病人的心情。多谢关心，就是肚子有点疼……其他都还好；音落，面色苍白的女性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她的坚强与乐观却让人感到异常心酸，可眼下、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和她一样静静等待，等着死神放松警惕、收起它手中的镰刀，向为了救助她而在一旁待命的医生们施舍一些机会。

“医生……请问我会死吗？还有救吗？”

“……您放心。我找了医院里最好的专家为您定制了最佳的治疗方案，一定会尽全力帮助您的，请您放心。”

实在不忍心向奄奄一息的患者说谎、也不忍心将病情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的转告给对方。在与家属解释方案的时候，黄濑并没有在场、代替自己和家属沟通的是笠松和小堀，自己只是和其他护士留在病床旁、小心翼翼的看守着病人，这也是笠松的指示。

（当初第一个接手的人是你。在病人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伸手帮助她的医生往往最受患者的信赖，所以你去陪着她，剩下的琐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还没等黄濑来得及出声阻止、手里拿着报告的笠松几乎头也不回的跟上了小堀的背影，快步走出了急诊室，消失在了黄濑的视野中。男人的自作主张让黄濑感到既窝火、又窝心；被人抢了工作自然会有些光火，但一想到笠松是为了自己而主动为自己担下了一部分的重担，说不感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您的家人也正在和医生一起努力呢，只要痊愈了后就能和大家见面了，请您务必再坚持一会儿。”

说着，直起了腰杆的黄濑向着正在隔壁病床整理器具的护士使了个眼色，而很快意会自己意识的年轻护士立刻感到了患者的身边，小心翼翼的用毛巾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提了提滑落的被子，满是慈爱的笑容让卧躺在病床上的患者不禁笑弯了眼睛。

“说的也是。那就有劳医生了。”

“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人们总是单纯的认为每个医生都有着妙手回春的能力，可事实上，所谓的生死并不是医生能够权衡掌握的，更多的事由时间与场合来决定，光凭医生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这位病人是车祸伤，被轿车撞倒之后被救护车送来的，听说肇事司机还没有抓到。）

手忙脚乱之余、从警察那了解了情况的笠松第一时间和正忙着拟诊的黄濑汇报了消息，从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是笠松最大的长处，而身为接诊的医生、黄濑甚至都没想到从警察那询问具体的消息，只能心急如焚的看着意识不清的患者，不断用手抚摸着微微隆起的下腹。只有在笠松共事的时候黄濑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对患者的诊断，这不单单只是出于心理上的安定、更多的是建立在默契上的合作；黄濑虽然聪明却有些马虎，与经验无关、而是自己的个性本事如此，自己也讨厌那些循规蹈矩的规章制度，所以在自己疏忽的时候、笠松都会默默的承担起这些善后工作，补上遗漏的手续，好让自己竭尽全力救治重伤的病人。

“腹部的皮肤开始有些变色了……笠松前辈，你过来一起看看吧。”

趁病人闭眼小憩之际，轻轻掀开被褥的黄濑定眼观察了一阵患者的小腹，除了原有的一些淤青之外、右侧腰际的皮肤开始渐渐出现变化，想必盆腔内一定又一次开始出血，而在黄濑的呼唤下、立刻抬起头来的笠松一脸凝重的快步赶来，从自己的手中结果了被子，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患者的腰际。

“可能又开始出血了，需要叫小堀前辈来看看么？或者重新照一下CT吧。”

“行。不过我估计很快就要手术了，保险起见我先去准备材料和联络手术室，好早点开始准备，以免耽误时间。”

延迟性出血的不确定性可能会影响整个救治的过程，在与时间赛跑的同时还要思考救治患者的最佳时机，若是没有足够老道的经验、是绝对做不到的。笠松不是医生，他只是活跃在急诊科最前线的护士而已；可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太多、笠松的判断往往非常具有参照性，为医生的拟诊节约了很多的时间，而在抢救过程中也都井然有序、光是看着就让黄濑五体投地。前辈还是这么厉害啊……感觉都不需要小堀前辈了呢，光有前辈一个人在就够了；随着男人一同回到了柜台，黄濑的一声感慨却惹来了笠松的责骂，一句‘你少来这套’使得黄濑忍不住苦笑着耸了耸肩，紧接着拿起了摆放在男人手边的病历，工整的字迹一丝不苟、无论看多少次都让黄濑惊叹连连。

“现在是紧要关头，少给我假正经。你赶紧打个电话给小堀，我去联络手术室和麻醉科，碰巧森山今晚也值班，估计到时候得让他亲自上阵了。”

“诶……我们院里难道就没有其他麻醉师了吗？每次都是森山前辈，好麻烦哦……”

还没等黄濑把话说完，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的笠松以顺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朝着黄濑的脚背大力踩去，钻心的疼痛险些就让自己大叫出声，好在男人及时收回了右脚、然而强烈的疼痛感从脚背开始蔓延，惹得黄濑一脸狰狞的咬紧着牙关、频频到吸着冷气，唯独笠松洋洋得意的坏笑了几声，好似挑衅一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再麻烦你不也得老老实实听‘前辈’的话？好了赶紧去准备吧，估计两小时之内就要开始手术了，人下来后先到办公室集合，快去！”

“是、是！”

……好了我去工作了，欢迎自行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