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餐厅里正播放着皇后乐队的成名曲——《Love of my life》。抒情的旋律与包怀着浓浓情意的歌词回荡在封闭的环境里，勾起了黄濑的种种回忆。一边全神贯注的听着久违的老歌，一边定眼观察着许久未见的‘老熟人’——两年多过去了，在他的身上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曾经那口口声声说着‘讨厌西装’的男人竟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一副典型上班族的模样，就连那毕恭毕敬的谈吐与措辞都让自己感到唏嘘不已。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你想好了，随时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
音落，他低下了头、从公文包中取出了名片夹，将一张小巧的名片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们是真心诚意的希望你能够加入，但我知道这次突然找到你说这些，有些为难人。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我等你的答复。”
“‘我们’指的是哪些人？A社吗？”
听着自己那咄咄逼人的反问，皱了皱眉头的笠松拿起了手边的杯子、故作丛容的嘬了一口咖啡。
“前辈呢？如果你现在斩钉截铁的告诉我，是你——笠松幸男希望我能够加入A社，好啊，我答应你。回去后我就写辞职信，等到手上的工作交接完我立刻就去A社报道。”
“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是代表公司邀请你加入A社，与个人立场无关。”
从以前开始，自己就看不惯对方那一板一眼的个性，在所谓的‘使命感’面前、他甚至不惜压抑自身的欲望，违背内心最真实的意愿，编造着一个又一个违心的借口。你说的这些话，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如是低声咕哝着，尽管心中闷闷不乐、可黄濑还是收下了男人递来的名片，端倪着印刷在纸面上的每一个字迹，生怕自己错过了关于他的任何一个细节。
“原来你根本就不想见我。……既然如此，我就接受吧。只要成为同事的话，前辈你就无处可逃了吧？”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避什么。如果我真的想逃，当初提‘分手’的人就不会是我了，少看不起人。”
他用着就好像从未对自己动过情的冰冷语调这般说道，可多年来未能更正的坏习惯却毫不留情的揭露了男人的动摇——每每在心神不宁的时候，他才会拿起电子烟、吞吐着烟雾。熟悉的薄荷味再度将万千思绪带回了那段最美好的往昔。两个交错的人，没有任何戏剧化的契机、没有一场刻骨铭心的道别，我们轻巧的走过彼此、将一切懵懂的情感藏在了心底的某个角落。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再见。”
“……”


《If I never had you》（上）


黄濑第一次听到‘笠松幸男’这个名字，是在校庆前期的动员大会上。
刚成为大学生不久的黄濑凭借着帅气的外貌很快便成为了校园内的话题人物。多次被星探挖角、还登上过时尚界内权威杂志的封面；从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刻起，围聚在自己身边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可黄濑非常清楚他们接近自己的目的：有人是出于新奇、有人是出于虚荣、甚至还有利用……黄濑记不得大多数人的名字，却也不排斥万众瞩目的优越感，就这么随波逐流般的厮混在不同人群之间。这恰恰与校园内的另一个风云人物——笠松幸男截然不同。
“是笠松前辈诶！没想到他也来了。”
因为是建校以来的第60个纪念日，因此无论是校方还是学生、都非常重视此次的校庆庆典，各社团与学部既出人、又出力，学校更是邀请了校外的媒体进行宣传，希望能够举办一次繁荣的盛会，扩大在当地的影响力。
黄濑没有参加固定的社团，可因为在校内人气颇高、被推举成了此次庆典的门面人物，配合新媒体学部的学生负责活动宣传，而比自己年长两岁的笠松作为吉他手报名参加了乐队演出。在动员会上，黄濑与笠松并没有发生任何的交集，然而从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中，循声抬起了脑袋的黄濑按捺不住好奇、四处张望，终于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发现了笠松的存在，见到了男人的庐山真面目。
（感觉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啊……个子还没有我高呢。）
如是在心中默默嘀咕着；黄濑对笠松的第一印象并不强烈。矗立在人群正中的笠松时而一脸严肃的对着周遭的人指指点点着什么，时而与人勾肩搭背、率真直爽的笑容却让黄濑感到一阵惊奇。他的身上究竟有什么魅力，竟然让所有人这么信任他？与单纯的享受着旁人的仰慕、却不愿交出真心的黄濑不同，为什么笠松能够得到他人的拥簇、外人的信任，或许男人与自己恰恰相反。他只专注的做好自己，全力以赴的做好每一件托付于他的‘使命’，这便是笠松为何在学校里拥有那么多追随者的理由，就连鲜少对别人产生好奇的黄濑都在不自觉间记住了男人的名字，时不时想起他的存在。
校庆的筹备活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明明是商学院的、却总是在新媒体教学楼之间来回走动，而在衔接两栋楼的必经之路上、一定会路过公用的篮球场，黄濑时常能在球场上看到笠松的身影。男人的球技相当精湛，且身手矫捷、反应灵敏，球商也相当不错。若时间不是很紧凑，黄濑偶尔会驻足在场外、进一步的观察笠松；仅仅一次，两人的视线在无意中交汇。比赛进入中场休息时，站在场边的笠松大口大口喝着运动饮料，就在男人低头用毛巾擦拭着汗水时、余光在无意间与自己对上了眼，但很快便挪开了目光。
“哟！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吉祥物’嘛，来来来，来这坐！”
“啊……”
经过整整一个月的紧张筹备，期待已久的60周年校庆终于如期举办了。丰富多彩的庆典更像是一场大型的庙会，而作为此次校庆的‘宣传大使’、身穿制服的黄濑一直都在校门区域活动，接待外来的访客，根本没有偷懒的机会、自然也没有玩乐的心思。
忙活整整一天，精疲力尽的黄濑好不容易脱下了拘谨的制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拖着有些懒散的步伐，漫步在操场上。自己本想早点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不料却在中途被人喊住了脚步。那是一个面生的男人，黄濑并不认识他，可自己却一眼认出了坐在男人身旁的笠松。他的手里拿着啤酒，面颊通红，乌黑的眼眸远不如黄濑第一次见到男人时那般炯炯有神；或许是喝多了的关系、神情有些恍惚的笠松一手托着脑袋，他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自己、一言不发，直到被缠住的黄濑迫不得已坐下了身，男人这才从自己的身上挪开了目光，仰头将罐头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喝吧喝吧！这是学长命令、不可以违抗！”
“不行啦！我还没有成年呢，怂恿未成年喝酒可是要坐牢的！各位前辈就饶了我吧……”
“……”
如果只是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借着酒劲对自己纠缠不休，黄濑是不会这么快就妥协的。黄濑承认，自己是因为笠松在场才会放弃想要回家的念头，对笠松的种种，黄濑已经好奇太久，只不过一向擅长交际的黄濑却莫名的不敢靠近笠松。男人给自己的感觉总是有些遥远，就像一座伟岸的大山，远远望着、却不敢轻易冒险。
“笠松前辈参加了乐队的演出吧？真可惜，我本来想去看的，结果媒体一直拖着我采访，还是错过了。”
向笠松主动攀谈的人是黄濑。从校庆的筹备、到正式的演出，一脸颓丧、耷拉着脑袋的黄濑向男人表达了错过演出的遗憾，闻言、挑了挑浓眉的笠松似乎不以为然，一声‘以后还有机会’使得黄濑不禁感到耳朵一热、怔怔的望着笠松。
“又不是只演这一次，平时他们也会在校内定点演出啊。我偶尔会去帮忙，遇不遇得上就看你的运气了。”
“前辈没有参加社团吗？我一开始以为你是篮球部的，结果听说你并不是校队的正式成员，有点意外。”
听着自己如是试探道，耸了耸肩的男人摇了摇头，随即拿起了脚边的啤酒、当着无法饮酒的黄濑的面，打开了易拉罐。
“没有参加，倒是被邀请过，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明明球技那么好，不觉得可惜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在国中和高中时都是篮球部的，升上大学后想换个状态、体验下不同的生活。青春的最后四年，我也想好好纵情享受一下啊！不然太浪费了。”
“……”
这个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仅仅通过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自己便喜欢上笠松那直接、干脆的个性了，想必那些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们，和自己也抱持着相同的感觉吧。
笠松对自己是有所保留的，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敷衍、搪塞自己；说起感兴趣的事物时，拿着啤酒的笠松亦会兴致勃勃的说上很久的话，两人乐此不疲的聊了很久，直到聚集在操场上的人群陆续散去、黄濑这才想起来对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此时、贪杯的笠松早已醉得直不起腰了；只见他蜷缩着身体、抱着膝盖，将脑袋埋进了臂弯中。滑稽的模样令黄濑不禁哑然失笑，可自己还是不忍就这么丢下他一个人匆匆离开，不得已、重新蹲下了身子的黄濑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背脊，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笠松前辈、笠松前辈。你还好吗？”
闻声，一脸惺忪的笠松缓缓抬起了头。涣散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两侧的脸颊早已涨得通红。
“大家差不多都散场了，我也打算走了。前辈一个人不要紧吧？”
“啊……结束了？我得去个厕所……”
“唔哇、前辈小心……！”
还没等男人站稳身体，重心的失衡险些就让他面朝地面、直直的摔下去，好在黄濑立刻抓住了男人的胳臂，搀扶起了烂醉如泥的笠松。倒在自己臂弯里的男人一脸痴愣的眨了眨眼，嘴里念叨着含糊的道歉，伸手推开了自己的胸膛。
“多谢。我没事，我可以的，厕所……在哪个方向来着？”
“我看前辈你就别勉强了。正好我也要去下洗手间，我扶你一起去吧。”
“……”
直到黄濑主动托起男人那疲软的胳臂、绕过自己的双肩，不再抵抗的笠松迈着拖沓脚步，一步一步、在自己的搀扶下，来到了校舍一楼的卫生间。
走进厕所的笠松立刻甩开了自己的手、抱着洗手池，急冲冲的打开了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冲洗着黑色的短发与通红的面颊，而黄濑则倚着门框、默默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直到抬起头来的笠松用手抹去了残留在脸颊上的水渍，那双凌厉的眼睛依旧有些迷离。
“感觉清醒一点了吗？”
话音刚落，站在镜子前的男人便点了点头，用手背擦了擦饱满的双唇。
“稍微好点了，可胃里感觉烧的慌……真想找个地方吐干净。”
“催吐的话我就帮不上忙了……看前辈一瓶接着一瓶，我还以为你酒量很好呢，原来是在逞强呀。”
听着自己这般调侃道，愤愤瞪了自己一眼的笠松抬起了右腿，可却因摇晃的重心而没能站住脚跟，不得已、砸了咂舌的男人放下了右脚，双手扒着洗手台的边沿、蹲下了疲软的身体。
“今天我很高兴哦，能够和笠松前辈说上话，感觉辛苦了整整一天、也算是值了。”
为了不让萦绕在两人间的空气变得过于清冷，打破了沉默的黄濑来到了笠松的身旁，就好像安抚一只虚弱的小兽一样、俯身轻拍着男人的背脊。我一直很好奇，大家口中都在议论的‘笠松前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一直都想和你说说话；一半真心、一半辞令，听着自己如是喃喃道，仰起了脑袋的笠松却皱着剑眉，神情有些微妙。
“我们交换下联系方式吧？要是以后前辈有演出，记得提前告诉我哦！我可不想再错过了。”
“……你还是别太靠近我的好。”
“诶？”
出乎意料的回应让黄濑陷入了哑然。眼看着一脸不耐烦的笠松推着自己的肩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遭到了拒绝的黄濑只能不知所措的看着男人的眼睛，不曾体会过的挫败感竟让自己的声音细细颤抖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前辈难道讨厌我吗？难不成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不是……恰恰相反，是因为我没法讨厌你才这么说的。”
我是同性恋，而你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你还是别太接近我的好。
一刹那，流动在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凝固了。突如其来的‘坦白’犹如晴天霹雳、令黄濑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每一次呼吸都在不自觉间变得小心翼翼。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被同性告白；黄濑自认为是异性恋，与自己交往过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公认的大美女，所以当有男人鼓起勇气向自己告白时，自己多少会有些无法适从，可依然秉持着礼貌、拒绝了他们的爱意。
然而笠松的‘告白’却并不会让自己感到不快。
与其说是告白，还不如说男人只是向自己表达了心中的好感罢了。仅仅只是这样短短一句话并不足以证明笠松对自己就心存着‘恋爱’的憧憬，黄濑本以为是这么想的、可看着对方那有些消沉的脸色，黄濑感到一阵忐忑从心口传来，从而下意识握紧了双手，支支吾吾的启唇道。
“原、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哦！怎么说呢，听到笠松前辈这么说我竟然有些高兴……不过今天我们是第一次说上话吧？莫非你知道我的事？”
“今年来了一个花枝招展的一年级小鬼，名字叫‘黄濑凉太’，是全校女大学生都虎视眈眈的对象。你的风流事迹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啊哈哈哈……”
原来你也在暗中偷偷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啊。
忍不住感到一阵窃喜，黄濑一边干笑着、一边挠了挠头。为什么自己没有察觉到呢？黄濑忽然回想起了那唯有一次的眼神相触，当时的笠松是否早已认出了自己、当时你是否已经对我一见倾心？不知为何，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令身体感到阵阵发热，黄濑很想好好问一问笠松，男人从什么时候起关注自己的，又是喜欢自己的哪些地方、在他的眼里自己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可是，这并非是恋爱的冲动。而是一种更为幼稚的优越感。这样一位优秀且充满人格魅力的男人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着迷，黄濑真的很想剖开他对自己的这份情意、好好看一看坠入恋爱中的笠松会是什么模样，又会为了自己而露出怎样的表情。这所有卑劣的心思，都是出于不道德的好奇心。
“我不介意哦，前辈你就尽情喜欢我吧。”
在你我第一次对视的那天，谁也不会想到黄濑竟是那个主动伸出手的人。在自己握上男人指尖的那一瞬间，猛的瞪大了双眼的笠松立刻甩开了自己的手，不可置信的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我也想多了解有关你的事。或许不是恋爱，但作为普通的男人，我确实很喜欢你。难道这样不行吗？”
“……不行，又不是玩过家家，我也是个有欲望的正常人。明明知道无法对你出手，为什么我还要让你在我身边溜达？我又不是受虐狂，才不要。”
笠松的决绝再次出乎了黄濑的预料。对自己心存好感，不意味着事实都要对自己妥协，理智的一面恰恰揭露了男人的成熟、稳重，非但没有让黄濑知难而退、反而让自己产生了一种愈战愈勇的征服欲，朝着笠松所在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爱情旅馆？”
黄濑感受到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颤，浮现在脸上的错愕渐渐变了恐慌。
“如果我能和前辈上【】床的话，就不能算是‘过家家’了吧？”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男人的脸上还残留着醉酒的红晕，可比起最初那醉醺醺的模样、笠松似乎已经恢复了神志，口齿也不再模棱不清。相反的，滴酒未沾的黄濑却不明白身体为何忽然变得如此燥热。脑袋晕乎乎的、言语也脱离了理智的束缚，变得愈发鲁莽，大胆。或许是疯了吧，但我可是认真的哦？毕竟向我告白的人，可是‘笠松前辈’啊。音落，弯下身的黄濑用双唇封堵上了对方那有些干燥的唇瓣，犹如撩拨一般、吸吮着柔软的下唇。
“去还是不去，一切听前辈的吩咐。”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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