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被女人包围的环境,当身体的上下左右尽是被与自己差不多身形的男人包围的时候,愣是有些不习惯的黄濑将手中装满了啤酒与食材放在了约莫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厨房里,怔怔的看着还未来得及脱下西装的笠松、与同男人一样卷起了袖管的小堀还有森山将沉甸甸的暖炉部件一个个从用来堆放杂物的柜子里搬了出来。继学生时代结束之后、这还是黄濑第一次看到三人如此手忙脚乱的样子,这不免让自己的心头泛起一阵微妙的酸楚。
“这暖炉也挺旧了吧?感觉上面积了好多的灰。”
娇生惯养的黄濑算不上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再加上工作的忙碌、自己几乎不怎么动手打扫,而对于这样需要依赖手工能力的粗活,除了在一旁干站着之外、也不知该从哪里着手是好。听着姗姗来迟的‘后辈’如实在一旁插嘴道,正忙着给暖炉通上电的森山拖动着电视机柜、取出了后方的插板,一声‘看到了还不知道拿块抹布来擦擦’使得黄濑灵机一动,立刻转身走进厨房、向正在切配食材的中村要来了打湿的抹布,急急忙忙的蹲坐在尚未成型的暖炉旁。
“抱歉抱歉~看到大家都在忙一时不知道怎么插手,而且平日里我也不怎么做家务,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嘿嘿~”
“毕竟你是大明星嘛!到哪儿都有助理和经纪人伺候,和我们这些自力更生的上班族当然不一样了,真气人。”
满是揶揄意味的气话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和严格、公正的笠松不同,森山在所有海常的前辈中是个古怪又有些情绪化的人。他认可自己的才能,也非常信赖前途似景的黄濑;可同时、男人的倔强与不服输也令他深受嫉妒心的折磨,尤其在女人缘方面、恋途不顺的森山总是将年纪最小的黄濑视为造成了这些不幸的‘敌人’,一意孤行的认定是黄濑的存在败走了自己命中每一朵美好的‘桃花’。
“不过话说回来,今年的圣诞节还是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在一起凑活过,唉……真是凄惨呐。”
一边打开了通电的电源、一边用双手托着脸蛋的森山冲着正忙着擦拭着桌面的黄濑、以及一一将餐具摆放上桌的小堀连连哀叹道。不擅长应付女人的笠松,明明是好男人却过于纯情认真了的小堀;还有满脑子只有篮球的早川和沉迷于超自然科学的中村……熟悉的班底、熟悉的面孔,就在森山顶着一张写满了嫌弃意味的表情阵阵叹息时,碰巧从身后经过的笠松抬起了右腿狠狠的踩上了男人那微微弓起的背脊。害得重心失衡的森山就这么脸朝地面、重重的摔了下去,狼狈的糗态让黄濑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意见的话自己回家一个人过去!请你过来一起吃饭还那么多废话,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么。”
“痛痛痛……你下脚能不能轻一点啊?要是把我这完美的鼻子给撞歪了、你给我出手术费啊?!真是受不了你……”
“好啦好啦,别争了。早川你赶紧把锅端上来吧,我去帮中村的忙,忙了半天都快八点了,再拖沓下去到时候得留下过夜了。”
“…………”
唯独在这样的时候,黄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局外人、像一只格格不入的气球被搁置在了一旁,明明谁都没有推开自己、排挤自己,可这种无法言喻的距离感还是会让心情变得沮丧,也唯有黄濑明白这恰恰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
黄濑没有自信,变得像他们那样‘普通’。
六个大男人勉强才挤进的暖炉窄得让所有围坐在一起的人苦笑不已。为了腾出一些空间,个头最为高大的小堀只能委曲求全的让出了座位,换上了笠松不知从哪儿找出的棉袄、盘腿坐在了森山与早川的身后。锅里煮着的食材尽是大家爱吃的东西:有肉,有虾;还有土豆与豆腐,均匀的铺盖在打底用的白菜上,静静的等待着汤汁的升温。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在距离笠松公司不远的一家烤肉店里聚了一聚,谁都没有提起‘圣诞’的事、就好像遵守着某种不成文的默契,沉浸在那段辉煌又充满着遗憾的往事之中。也只有在这样的场合、这群人聚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上演这样的光景:黄濑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叙旧也好,闲聊也罢,当眼前的这些前辈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美味的食物、畅饮着杯中的啤酒时,喧闹的欢语声却让黄濑有些走神,好似发呆似的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露台,望着一盏盏被电脑的白色路灯。
“喂,黄濑。你在发什么呆呢。”
就在意识变得越发涣散的时候,忽然用胳臂肘撞了自己一下的笠松将一块煮熟了的牛肉丢进了自己的碗里,却没等到自己说一声谢谢、便继续启唇道。
“工作太累了么?还是觉得我们聊的东西太无趣了,所以没什么兴趣。”
“怎么会呢!我可是很想知道前辈们平时都在做些什么工作呢。毕竟我的工作性质不太一样,有时候听大家说起自己工作上遇到的事,反而觉得很有趣。”
“…………”
看着笠松看似趁自己不备时分给自己的食物,内心不免阵阵苦笑的黄濑放下了碗筷,双臂缠绕上了并拢的膝盖。盘踞在心头的违和感终于还是‘露馅’了:会觉得疏远,是因为不了解而无法插上话的被动;会感到不自信,是因为无法感受到像从前那般和所有人融为一体的归属。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也想努力闯荡出自己的事业,但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说到这,向后仰了仰身子的‘奇迹’若有所思的撇了撇嘴,随机将余光投向了一旁的笠松。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眉头微蹙,半敞的衣领与褶皱使他看起来有些邋遢。
“我果然还是想让笠松前辈辞了现在的工作来做我的经纪人。要是有前辈这样的人在我身边的话,天大的困难感觉都能一起克服,不这么觉得吗?”
“主将他很(强)啊,毕竟,我能够(理)解你!”
“对吧对吧?!所以早川前辈你也帮我劝前辈两句嘛……”
“别胡闹了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吃饭!”
一声怒叱便打断了自己所有的‘妄想’,也惹来了其他人的阵阵耻笑。见自己闷闷不乐的重新拿起了碗筷,坐在暖桌另一头的森山却咯咯笑个不停,一声声‘这么大年纪还老这么撒娇’迫使黄濑愤愤不平的龇了龇牙,将笠松分给自己的牛肉一口吞进了口中。
向笠松前辈‘撒娇’有什么错?
嘴上无法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心里却忍不住这般碎碎念叨了许久。是因为太过习惯了男人对自己的这份关心吗?唯独在笠松的身上,黄濑有着对其他人不曾有过的‘独占欲’,因为男人无论多么偏袒自己都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自己无论对他提出多么任性的要求也是天经地义的。笠松并不会像是家长溺爱孩子一般无条件的对自己妥协,可每当自己有求于男人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训斥自己的‘无理取闹’,就好比他现在一脸为难的保持着沉默,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似的、满是困扰的申请让黄濑止不住感到暗暗自喜。
“我吃饱啦——!屋里太热了我去阳台上吹吹风,有人要一起的吗?”
虽然前期花了不少时间做足了准备,可真到了饭菜上桌、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扫荡了干净,就连一颗白菜都没有留下。包括黄濑在内,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身体也在究竟的作祟之下而变得有些燥热。当黄濑扭动着有些笨拙的身子、爬出温暖的暖炉时,只见微醺的森山一边红着脸、一边举起了胳臂,一声‘我要去抽根烟’迫使黄濑本能的咋了咋舌,露骨的态度换来了男人的骂声一片。
“你这算什么意思?!不想我和你呆一起吗?啊?!小堀!扶我起来!”
“感觉好麻烦哦…我才要陪醉汉抽烟呢……算了,我去便利店买点饮料吧,有谁一起吗?”
“我和你一起去。”
还没待到自己回过神,不知在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笠松竟已穿上了风衣、并像是催促一般将自己来时戴的围巾与帽子丢给了自己。男人的举动很符合他那急躁的性格,然而眼下、黄濑却认为男人是有话想对自己说。是别人在场时无法说出口的话,是只想对自己一个人所说的话。
“……那我就和前辈先去便利店了。照顾好森山前辈哦!别让他乱发酒疯。”
“谁会发酒疯啊、臭小鬼!”
“…………”
在公寓的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回到了原本该有的清净,也是黄濑最为熟悉的感觉。夜风又潮湿、又寒冷;而被雨露打湿的马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唯有白色的路灯为两人指引着前进的方向,时不时能够听到从住户的门窗悠悠传来的歌声,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丝节日的气氛。
“要顺路去药店帮森山前辈买些醒酒药吗?”
笠松走在前面,黄濑走在后面。习惯了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此时却默契的保持着微妙的落差,男人无意加快脚步、而自己更无意跨步追上他,彼此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对方的底线与留下的空间。
“还是说之要帮他买些酸奶解解酒就好……”
“黄濑,你是认真想让我辞了工作去帮你么。”
话音未落,忽然停下了脚步的笠松转过了头。两人就这么整整的屹立在路灯之下、面面相觑。男人的深情很是认真,而黄濑也并不打算敷衍,更是坚定且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前辈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吧?你曾经说过现在的工作很有挑战,也给你带来了许多的成就感……我只是有些怀念当年我们一起奔跑在球场上的感觉罢了,我也知道,我不该这么对你撒娇,这不符合你的原则。”
“你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种话。”
不留情面的反问,让黄濑哑口无言。笠松并没有在生气,他不像是在苛责自己;恰恰相反,平静的语气与略感无奈的眼神令黄濑不禁为自己那冲动的行为而感到懊悔,一句‘对不起’换来的是男人的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愿意继续称呼我为‘前辈’,我一直都很高兴。也因为你一直还将我视为前辈,我也暗自决定只要你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尽全力帮你。但是黄濑,有一个事实我们必须得承认,无论是我和你、还是其他人,我们都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们’了。我能为你做的事很有限,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在你失意沮丧的时候从旁激励你一下罢了……”
“只要这样,就够了。”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斩钉截铁的打断男人的话。望着对方那有些错愕的眼神,不知为何、心绪忽然平静下来了的‘奇迹’向着笠松的方向迈进了一步,继续启唇低语。我没有要求很多,我也很清楚的知道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我就是不甘心、这原本就没什么道理。
“你会和一个发脾气的小孩讲道理吗?在前辈面前我就是这样的‘小孩’,所以我才需要你,更害怕被你抛弃。”
“谁都没说过会抛弃你这种话吧……算了,和闹脾气的小孩子讲道理的确是浪费口舌,我懒得和你胡扯。”
眼看着对方像是自暴自弃般的挠了脑袋,不禁哑然失笑的黄濑在笠松的骂骂咧咧下重新迈开了步伐。归根究底,男人永远也不会感同身受的明白自己唯独无法从他身上找到的‘自信’,更不可能会明白这种患得患失的忧虑与懊恼。前辈,像你这样迟钝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要让我看着你逐渐从我的生活中剥离,可另一个陌生人开始一段没有我的人生,对于我而言会是一件多么恐惧和痛苦的事。想到这,又一次停下了脚步的‘奇迹’忍不住回眸望向了那间充满了太多回忆的公寓,明亮的灯火像是在催促两人赶紧归来,而那扇紧闭的大门究竟是否胡为我永远的打开?你又是否曾经思考过、犹豫过、担忧过这样的问题,这才是我无法不去介怀、也无论如何无法放下的‘执念’。
“感觉自己好像个婆婆妈妈的女人哦……怪讨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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