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或是讨厌,黄濑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可却讨厌别人对自己抱持着棱模两可的态度。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虽说人与人之间的好感会随着相处的时间逐渐发生变化,但黄濑实在不理解那些明明心中抱有成见却故意向对方示好的用意,反之也是亦然。
“喂,黄濑。你怎么停下了啊?再不抓紧时间的话班长大人她又要发飙咯。”
在从仓库搬来的纸板箱平铺在地面,依照着贴在墙壁上的图纸在粗糙的纸张表面勾勒着看板的轮廓,闹哄哄的教室堆满了为了制作道具所需要用到的工具,剪刀、马克笔、颜料……依照每个人的特长进行了分工,大多数女生都扎堆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研究起服装的制作以及开店所需的食材与菜单,唯独男生各个顶着乏味的表情、如同被操纵的傀儡一般埋头干着手上的粗话,两边的气氛可谓是天差地远。闷声不吭的用着橡皮擦去了隐藏在马克笔字迹下的铅笔痕迹,一边将橡皮的碎屑归拢到了一块;与其说自己是在‘工作’、还不如说是在浪费时间,听一旁正埋头忙着勾线的同班同学用手肘顶了顶自己的胳臂、低声提醒道,下意识支吾了一声的黄濑长吁了一口气,用拳头锤了捶阵阵犯麻的双腿。
“你是怎么了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无精打采的……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没有啊……只是觉得最近的日子过的好无聊罢了,哎……好想回家……”
为了提供更多时间用来筹备下周的学园祭、不少大型社团都调整了活动的时间,改为每周的一三五进行。除了上课之外、原本还想依靠着社团活动缓解下学习压力的黄濑这下彻底失去了喘口气的机会,比起那些写满了高深文字的教科书、班长那歇斯底里的嘴脸反而更有杀伤力一些;而且最近干什么都不顺利,你说我要不要去庙里拜一拜啊。见自己垂头丧气的询问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的友人只是撇了撇嘴、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双肩。
“唔嗯……如果你觉得这样心里会好受点的话不妨试试看咯?”
“搞什么啊……这话说的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我可是真的很烦恼耶。……”
莫名其妙的被笠松疏远、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断了音讯,在笠松离开球馆后黄濑有想过想要追上前、好好把话说个明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个歉,给彼此一些冷静的余地与空间;接着再将误会好好说清楚,进而取得对方的理解。然而想来想去、黄濑不认为做错了些什么,也不认为笠松是这么容易就会选择让步妥协的人,就算退一万步讲、纪念相册原本就是由学校图书室保管的东西,就算黄濑不刻意去打听也总有天会被自己发现,那些过去只不过是提早‘曝光’了而已,况且原本就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回忆,黄濑实在是不明白笠松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生气。
“其实一直以来我对人际关系方面的事还挺有自信的。虽然常常被国中时的那些朋友戏弄、可彼此也说不上讨厌,关系也挺好的。”
一边把玩着手中打美工刀、一边嘀嘀咕咕的碎碎念道,这是黄濑第一次为为人处世方面的事感到如此的烦恼,就连捉摸不透都说不上、笠松不像黑子那样神神秘秘,也不像理解那样好似有精神洁癖似的试图将周围的人的习惯作风变得与他一样;男人单纯的只是过于执着于自己的原则、将脚下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限制在框架内,不允许别人踏上围绕在周围的界限、更没有什么对与错的衡量标准。黄濑并不是不能理解笠松的作风习惯,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与原则;可有时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埋怨男人是不是做过头了一些,毕竟生活在各式各样的束缚中、不能随心所欲的追逐自己想要的事物;放弃自由的痛苦最终还是得由笠松自己来承受。从前辈到老师、从老师到普通的长辈,笠松的这一个性甚至可以用‘自我’来形容,可又与常人们所说的‘自私’不同、就像只我行我素的野猫,因为受过伤害、才将自己封闭在狭隘的空间里,不让人靠近、也不愿主动接近别人。
“大人的脾气真的是好复杂……原本以为遼子姐已经很难摆平了,没想到又遇到一个狠角色,感觉好累哦……”
“从刚才起你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那天,当笠松冷冷的将自己留在体育馆内、独自转身离开时,男人语气中的冷漠与不耐让黄濑尝到了心痛的滋味。隐隐的抽痛从心口蔓延至了全身,这与‘不甘’是不同的,与‘委屈’更是不一样;是一种凌驾于两者之上、更为复杂的情感,让黄濑不知该怎么用言语形容是好。形似幻觉的疼痛感夺走了全身的力气、让满头大汗的王牌有气无力的倚靠着身后的墙壁、瘫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模糊的视线愣愣的投向了不远处的球场,就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脑海里闪烁的、回响的、浮现的就都只有笠松临走前的那番警告与消瘦的背影,无论是人群的沸腾还是观众的欢呼都传达不进自己的耳里。
(如果你还把我当做你的前辈或是老师看,就少玩这种没有意义的花样。)
自己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没有意义的吗?
笠松的‘指责’更像是一句反问,让黄濑不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思。自己为什么要顶着那样的风险、还要偷偷摸摸的向别人打听有关‘笠松幸男’的事呢?就如男人所说的那样、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黄濑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得到什么?心中明明没有答案身体却已经率先开始行动,正是因为这份鲁莽才会让自己在笠松面前哑口无言吧。想到这、突然醒悟过来的黄濑总算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此时此刻的狼狈了。所谓的‘咎由自取’大概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将手工刀前端抵在了纸板箱的表面,稍稍一用力、最为尖锐的部分就这么硬生生的戳刺进了粗糙的表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像极了黄濑那刻早已被笠松的言语中伤了不知多少回的心脏。
“啊啊……!果然还是希望他能温柔一点!呐?你也这么认为吧?!”
“你一个人在那发什么神经啊。从刚才起就完全听不懂你在那嘀咕些什么啦……”
“黄濑君?你现在有空吗?有人外找。”
“……?”
正当自己为理不清的烦恼抓耳挠腮时、不知在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班长用着课本的书脊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肩头,强行介入了自己与友人的中间。身高还不足一百六十公分的班长虽然长相平平、却是个非常能干的人,印象中对方既不像其他女生一样总是摆出一副殷勤的态度想尽办法讨好自己,也不想其他人那种因为自己那‘天才’的头衔对自己避让三分;以班长的身份用着相同的态度公平的对待班上的每一个同学,这点倒是与笠松有些相似,所以黄濑并不讨厌 眼前那正皱着眉头、双手叉腰的女性,虽然两人的关系称不上亲近,可黄濑大多时间都会好好听对方的话、完成交给自己的任务。外找?谁啊,明明都已经放学了谁还会在这种时候找我啊。见自己一脸不耐的反问道,努了努嘴的班长稍稍仰起了下颚、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拉门。你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对方要我保密,所以暂时不能告诉你。音落、故弄玄虚的态度使自己下意识的眯起了双眼,然而耸了耸双肩的班上看起来也非常无奈,就好像被下达了特殊的‘指令’一样、为难的神情让黄濑突然感到不安起来。
“搞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想陷害我吧……?”
“笨——蛋。又不是小学生谁会做这种幼稚的事啊。你还是赶紧去吧,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对方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还是小心为妙哦?”
“诶…………真的假的……”
善意的提醒反而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可疑,就连蹲坐在一旁正忙着制作道具的友人都不禁向自己投来担忧的目光。然而既然连班长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来着再怎么不善,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鼓足了勇气、从原地站起了身子,黄濑并不是害怕和人干架、只不过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是高年级的学长看不惯在校园内太过出挑的自己?又或是在校外夜游的时候不小心与人结下了怨?惶惶不安的在心中揣测着各式各样的可能性,一步一步的向着教室门外的方向走去;隔着门上的磨砂玻璃窥探着浮动在走廊外的人影,然而模糊不清的影子只是很快的闪烁了一会,就好像早就料到黄濑的那些心眼似的、突然不见了踪影。心中的猜忌得不到答案、对方的动向又捉摸不透,不得已,只能壮胆般的挺直了腰杆、将指尖探向拉门的黄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拉门。门外的喧嚣透过缝隙向自己迎面扑来,几个正捧着各式各样材料的学生从自己的眼前一晃而过;见状、稍稍瞪大了双眼的‘奇迹’将脑袋探出了大门,像条大型犬似的嗅了嗅鼻子、时不时的摇摆着眼球,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着。
“那个……请问是谁找我?”
“是我!”
“好、痛……!!!”
不知是谁突然猛地揪上了自己的耳朵、并向着右侧的方向使劲拖拽着自己的整个身体,因无法隐忍剧痛的黄濑只能踉踉跄跄的顺着这股蛮力踱步走出了教室,就在自己在慌乱中重新集中了神志、一股熟悉的烟草味从一旁隐隐飘来。在自己的熟人中就只有和兼职相关的工作人员抽烟,除此之外还有一人。想到这、不好的预感几乎在瞬间从胃袋深处腾升而起,果不其然、当黄濑抬着双眼、朝着对自己暴力相向的‘罪魁祸首’抬眼望去时,森山的那头短发很快便映入了自己的眼帘,使黄濑更为大声的抗议起来。
“森山前辈……!好痛、好痛啊!快放手啦!耳朵都要被你揪下来了……!!”
“谁管你啊!况且这点程度的苦头比起我刚遭受的打击要客气多了!你就好好感谢我那么温柔、姑且知道该对你手下留情!……”
没有料到班长口中的那位‘来者不善’的访客竟然会是森山,当男人的庐山真面目彻底暴露、不知是该安心还是该担忧是好的黄濑只能持续着哭喊、随着对方的脚步来到了鲜人问津的转角。你推我挡的争执使身上的制服变得凌乱不堪,在对方松手的那刻、立马捂上耳朵的黄濑使劲搓揉着阵阵犯麻的耳廓,高声抱怨起来。森山前辈!突然之间是干嘛啊!真的很痛诶!然而自己的抗议竟被对方的一句冷哼彻底瞒混了过去,闪烁在那双细长眼眸深处的怒意不禁让黄濑打了一个激灵、森山是真的在生气,之所以会对自己大打出手也绝对不是普通的戏弄;很快察觉到事态的异样的黄濑立马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像个无辜的孩子、斜着双眼、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对方的表情。
“到、到底怎么了啊……?……快说啊,不说明白我怎么会知道……”
“你把我和你在背后议论笠松的事告诉他本人了吧?我是好心才帮你的,你竟然偷偷背着我向当事人打小报告?!”
“哈啊……?”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黄濑目瞪口呆、怔怔的愣在了原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与其说从森山嘴里得到的答案太过惊人、还不如说是黄濑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对方像这样大动肝火的。今天那家伙一点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亏我都已经给他道过歉了。音落、挠了挠短发的实习教师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凌冽的眼神使黄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闷不吭声的缩起了肩膀、心虚的低下了头。
“那家伙固执的很,一旦生起气来不知道得过多少天才消,啧……麻烦死了。”
“唔嗯……抱歉……”
黄濑知道笠松多少对向自己透露太多的森山心存不满,只不过黄濑没有想到笠松竟然生气到这种地步。笠松虽然是个脾气火爆的人,可却是属于升温快、降温一块的类型,大多时候总是一头热、发泄完了后便能寻回原有的理智、开始反省自己的鲁莽与冲动,所以男人不常常因为一己之见或是个人的情绪而无条件的迁怒某个人,然而这次是个例外。就算踩上了笠松的底线的人是黄濑、可森山也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威逼下才选择妥协的‘被牵连者’,凭着笠松对森山的了解一定明白是男人臣服于自己的阴谋而非主动想要协助黄濑,但这次笠松是真的发怒了、生气的程度远远超乎黄濑的想象,让自己变得突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为什么笠松前辈会那么生气呢。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我实在是搞不明白。”
打听自己在意的人的事又有什么不对呢?黄濑想了解笠松、想要知道男人在这所校园内经历过的一切,好的回忆、不好的回忆;是什么让他留恋、又是什么让他忍痛选择逃避与离开。因为笠松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也不打算将这些回忆与自己分享,黄濑才会迫不得已寻求他人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事啊……越是细想就越是沮丧,当自己耷拉着脑袋、向跟前的实习教师忍不住诉起苦来时,袖着双臂的森山突然长叹了一口气,像是犹豫着什么似的摩挲着下唇、最终还是主动开了口。
“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笠松吧。他这人好面子的程度远远超过一般人,再加上高中第三年我们输了比赛,所以才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活很失败吧。”
“…………”
一直守着无谓的自尊、谨慎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胆小的过完了毕业后的四年时光,那家伙是个看似坚强、实际上只是不允许自己示弱的胆小鬼罢了。见屹立在跟前的实习教师像是讥笑般的调侃道,强烈的不快又在胃袋中沸腾起来,然而这次并不是因为森山用着不敬的口气评论笠松的事,而是想到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其他人看穿了笠松的‘本质’,就好像自己引以为傲的成果被人突然夺走了一样,偷偷的在心底生起闷气来。
“所以我和小堀平时在说话的时候也很小心,尽量避免谈论到海常的事。没想到这次他会和我们一起选择回来这里实习,虽然是临时更改的志愿、不过当初真的吓了我们一跳。”
“……为什么前辈不想办法帮他一起拜托过去的阴影呢?”
面对自己的逼问、突然陷入了哑然的森山莫名的轻扬起了嘴角,轻微的嗤笑使黄濑顿时热了眼眶。明明知道笠松前辈是那样的人却不想办法和他一起克服,这种感觉不就好像见死不救一样吗?如同发泄一般将心中的念头一股脑的宣泄了出来,激动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控制、高亢的嗓音就连黄濑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比起面红耳赤的自己,跟前的‘前辈’要显得笃定的多,途中、森山什么话都没有说,既没有打断自己、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待到黄濑将囤积在心头依旧的‘控诉’彻底掏空,总算有了些许反应的森山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的眼瞳。意味深长的神情使黄濑莫名的有了退缩的念头,只见男人将他那修长的手指抵向唇齿间、若有所思的沉思着什么;过于寂静的沉默放大了心脏的鼓动,让汗液不断沁出肌理、濡湿了黄濑的衣襟。
“干、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感觉好恶心……”
“原来如此。虽然笠松本人没向任何人提起过,不过男人之所以会突然决定回海常大概是受到了你的影响吧。”
“…………”
比起我们这些配合他继续‘演戏’的配角、看来你更主张去矫正他那颗顽固的石头脑袋。
森山并没有说错,一直以来黄濑都希望笠松能够抛开过去的遗憾、开始新的生活,就连自己渴望对方能够将实现梦想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黄濑一直觉得笠松背负的太多,而身为朋友、无论是森山还是小堀都只是一味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一切却不想办法帮助他,这实在让黄濑感到无法理解。
“你不是笠松,也不明白当年的海常经历了什么。我不会说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至少现在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去尝试和我和小堀做不到的事,老实说我很高兴。”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你的存在对笠松而言实在太过危险。
音落、再度长叹了一口气的森山将双手插在了腰际,紧蹙的柳眉使得他那端正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全然没了平日那潇洒风流的模样,就连脸色都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现在的笠松也开始用行动证明自己能够面对当年的错误。不过正因为想要抛开那段过去才不想被你看到那些狼狈的往事吧。可你却想尽办法触及那块禁区,他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等到男人变了脸色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做过了火,然而直到现在黄濑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硬要说的话、或许自己辜负了笠松对自己的信任吧。在黄濑过度美化笠松的同时笠松在无意中也美化着自己。听话的后辈、前途似锦的篮球选手、承载着全新的希望的王牌……然而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这些‘理想’逐渐变了质、黄濑从笠松身上不光光只想得到足以与对方平起平坐的对等与认可,而笠松也不单单只希望黄濑能够对自己言听计从。正因为重视、才不希望那些不堪的过去被你知道。说完、森山的一声轻笑使得黄濑心口一紧,可此时此刻蔓延在体内的疼痛并不闹人,而是一种甜蜜的痛楚,让全身的血液随之一同沸腾起来。
“就和女人总是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化妆打扮一样。那家伙就是这么倔强,如果你明白的话就对他温柔点吧。”
“…………”
森山所说的温柔黄濑并不是不懂,只是黄濑不觉得自己残忍的伤害过笠松、然而这种无意识才是最可怕的。
该如何‘温柔’的对待他人不算是一门难懂的学问,只要明白该如何把握争取的时机、在不同的时候对不同人的施舍不同的感情就能起到最好的效果,比如心情沮丧的时候说些鼓励的话、摸摸对方的脑袋就会被认定成为‘温柔’,反之、当对方完全不屑他人的好心、哪怕嚼烂了舌头都不会正眼看你一样,所谓的温柔并不是由自己来决定的,而是由对方来判别的。森山的言下之意其实早已明晰,委婉的话语只不过是想提醒黄濑自己那过于旺盛‘好奇心’不会给笠松带来任何的好处,也不会让男人认为自己是在关心他、才会想要拼命了解那些的过去。
“黄濑……?你回来了啊,没事吧?”
当黄濑再度踏进教室、屋内的人群已经减少了一大半。不少人已经开始打包收拾东西准备结伴回家,而大部分男生都因为手中的杂货不得不在班长的监视下埋头苦干,黄濑的再次出现是唯一可以让他们分散注意力的借口,诧异的目光不断向自己投来、让黄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含糊的点了点头、低声嚅嗫了几句;当头顶‘天才’头衔的‘奇迹’踏进教室的那刻、不少人纷纷从地上站起了身,朝着自己大步走来。没事吧?二年级的实习老师找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感觉怪吓人的。从对方的态度来看似乎班长已经将‘神秘访客’的庐山真面目彻底坦白了,闻言、苦笑着耸了耸肩的黄濑轻声嘀咕了一句‘没什么’,虽然自己与森山之间的确发生了不少事,可黄濑没有必要对不相关的人透露太多、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与笠松之间的瓜葛。
“因为森山前辈他也是篮球部的嘛,呃……总之有点复杂,不过已经没事了。”
“这样……你也真是有够辛苦的呢。……”
在与森山交谈过后、过去那些试图与男人攀比的念头已经彻底消失了。如果是论谁更了解笠松一些,老实说黄濑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然而比起总是坚持自己的步调、不断向男人靠近的自己,森山与小堀或许更懂得该如何与对方好好相处。不是视而不见、而是去依照笠松所愿的那样陪伴在男人的身边。黄濑无法一口咬定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毕竟真正让笠松大发雷霆的并不是选择沉默的小堀与森山,而是步步将笠松逼向绝境的黄濑、男人的态度早就井将所谓的‘对错’交代明白。
(那家伙就是这么倔强,如果你明白的话就对他温柔点吧。)
自己并不是想要让笠松难堪才会背着对方做些满足好奇心的事,所以谈不上什么‘温柔’、更谈不上什么残忍,然而当森山用着好似调侃的口吻说着‘笠松其实非常重视你’之类的话语时,心中忍不住一惊的黄濑先是窃喜了好一阵子,可很快冷却下了思绪,摆出一副不敢苟同的态度、不屑的瞥了瞥嘴。
(怎么?你不相信?他都为了你回海常了,难道你还觉得不满足啊。)
(笠松前辈才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草率的做决定呢。况且我在他心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他只把我当成孩子而已。)
就算是出于对自己的同情才会回到海常,黄濑也不会觉得高兴。自己所希望的是男人能够摆脱过去的阴影、拾回当年的勇气,虽然现在那总是小心翼翼生活在遗憾的阴影下的男人同样让自己感到十分怜爱、甚至让自己萌生了想要帮助他的念头,可黄濑真正想要看到的是曾经引领着无数人的梦想、在球场上驱驰的‘笠松幸男’。骨子里的特质是不会改变的,无论是现在的笠松还是过去的笠松、谨慎与勇敢的一面始终都并存在他的血液里。至少黄濑是这么认为的,不同的就只有环境与心境的变化、时不时的将其中的一面肆意放大,所以才会被人误解、才会被人敬畏。
(装腔作势也好、逞强也罢,我只希望前辈他不要对我撒谎、也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我是真的想帮他啊,可是他始终不信任我,也不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办到……)
(所以说你还是个小鬼啊。真是……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任性的人。在你之前是笠松,你们两个半斤八两,看着就觉得烦躁。……)
劈头盖脸的将自己数落了一番,途中黄濑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插嘴,而是将森山的每一句斥责听到了最后,反省起自己那不成熟的一面来。自己究竟是真的想要帮助笠松走出过去的失败、还是单纯的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在森山的逼问中、黄濑竟数次语塞,原本那理直气壮的驳词竟突然没了原有的力量,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已。如果是后者、那黄濑究竟想要从笠松身上得到什么呢?所谓的‘欲望’并不是凭空萌生的情感,若真是如此、自己又在男人的身上倾注了什么样的心情才会让这份渴望日益膨胀?
“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辛苦大家了。”
清脆的击掌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总算网开一面的班长深深想蹲坐在地上忙活了半天的男生们鞠了个躬、连连道谢,谦虚的态度与方才那如果恶鬼般的狰狞可谓是判若两人,使不少男生纷纷乱了手脚、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是好,唯独黄濑一人像是刻意与对方叫板似的伸了个懒腰、大喊着‘终于解放了’,露骨的态度让身材娇小的班长红了脸颊,也有不少‘好心人’将嘴凑向了自己的耳畔,提醒自己不要做的太过火、好歹给女孩子一点面子。
“不过真的好累……感觉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我还是第一次在地上蹲那么久呢。”
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课本一股脑的塞进了背包,又厚又重的教科书光是看着就让黄濑感到一阵疲惫,一想到明天还有物理的小考、隐隐的疼痛便从脑后不断传来。和笠松那的矛盾还没有化解、如果这次小考又考砸了的话天知道男人会拿出什么样的脸色对待自己。接二连三的麻烦事不禁让黄濑产生了虚脱的错觉,将脑袋疲惫的倚靠在冰凉的墙面上,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使得周围的同龄同学满脸困惑的向自己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早知道会那么辛苦,就和小武内坚持说要一个人单独训练了……”
“别抱怨啦。一年只有一次的活动就放开好好享受嘛!说不定会成为一生难忘的回忆哦。”
如同鼓舞般的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背景,如是笑称道的队友在自己的苦笑声中勾搭上了自己的肩头、乐观的态度让黄濑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走!一起回家吧!就当做是一天努力下来的报答、就让班长大人请我们吃冰棍吧!”
“诶!?等等、别擅作主张啊!……”
黄濑从来不是一个集体意识很强烈的人,朋友只要有那么几个人就好、就算是说得来的对象也不一定能够用友谊来形容彼此间的关联,然而偶尔和那些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人群聚在一起、放纵自我的感觉也不坏。自己或许是真的累坏了吧,与笠松间的争执、再加上为了筹备学园祭附加的体力活,现在的黄濑没有拒绝别人善意的余地,如同顺从般的默默点了点头,随即背起了背囊、紧跟在与自己身穿相同制服的同龄人身后。有说有笑的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其中有不少人开始学起了黄濑的模样、向走在最前头的班长絮絮叨叨的诉起苦来,原本还理直气壮的班长见周围人各个装模作样的哀叫连天、不知是否是因为心虚才开始反省,最初那强硬的态度渐渐不见了踪影,尽管嘴上依旧倔强、可流露在眼底的动摇却显而易见。是、是我不好啦!不过也没办法啊!女生都不愿意干那种粗活啊……一边如是抗议道、一边将散落在耳旁的碎发梳向了耳后,虽然体型瘦小的班长绝对称不上‘美人’,可每当看到对方一脸倔强的和别人顶嘴时,黄濑都会想起笠松、竟莫名的觉得这样的班长其实也有着可爱的地方。
“下次把小考的笔记借你们总行了吧!真是的……明明是男生还那么斤斤计较,丢不丢人啊。”
“话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班长大人你这明显是男女歧视啊,不过笔记的事就这么说好咯!到时候可别耍赖啊。”
“…………”
明明谈话的内容截然不同、可类似的光景却让黄濑觉得十分熟悉。记得两人曾经坐在同一张书桌面埋头学习时自己也曾向笠松这般抱怨过、讨饶过。男人总是会在一开始摆出十分坚决的态度,可只要自己坚持软磨硬泡、笠松就一定会妥协,黄濑也是在那时候渐渐察觉到了对方心软的一面,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笠松几乎给予了黄濑自己想要的一切,唯独就是不愿意将封尘在心底的拿到伤疤暴露在自己的面前。
(既然你认为当年的我是选择了逃避,那就不要和我一样、踏上错误的路。)
男人只有那么一次在自己面前‘承认’了当年的‘错误’,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在外人的面前为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只可惜那时候的黄濑只顾着沉溺在输了比赛的懊悔中、不断落着眼泪,无论是笠松那为了安抚自己而轻轻拍打着背脊的大手也好、还是男人那温暖的体温也罢,黄濑都来不及细细感受。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自己真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可又不希望借着失败来博取这样的机会。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窝囊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忍不住独自苦笑起来的黄濑不顾旁人的发问迈着脚下的步子。一行人在闲聊中总算来到了通往底层的转角,余光在无意中却瞥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前方放有写着‘清扫中’字样的路障的阶梯是通往物理实验室的唯一通道,没有来由的、全身的感官在瞬间静止,就连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停留在了原地,仿佛灵魂顿时被掏空了一般、就这么怔怔呆愣在原地的黄濑目不转睛的抬头望向了阶梯的尽头,深吸了一口气。
“……黄濑?你怎么了啊,怎么突然不动了?”
很快察觉到了异样的同龄队友转身来到了自己的身旁,将手放在了自己的眼前、使劲甩了许久,却也不见任何的动静。高亢的声线中尽是担忧的意味,然而黄濑全然顾不上这些、反而下意识的握紧了背包的肩带,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默默颔了颔首。抱歉,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办。音落、用脚尖踢开路障的‘王牌’二胡不说的冲上了楼梯,仓促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回荡着,伴随着同班同学们的吆喝、使黄濑不受控制的大笑了起来。
“如果事情成功了的话换我请大家吃棒冰!说好了啊!”
“喂、…!黄濑!你到底是要上哪里去啊!?……”
如果不明白的话索性完全不要思考,任由身体随着本能的渴望驱驰在追逐的大道上。黄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不过自己无法用言语好好总结而已、所以才抛开那些繁琐的‘因为所以’,选择去聆听本能的声音。双腿踏上了一节又一节台阶,双脚走过一间又一间教室,当气喘吁吁的‘奇迹’来到写有‘物理实验准备室’字样的教室门前时,黄濑猛地停下了仓促的步伐、屹立在了紧闭的拉门面前。自己并没有十足的信心、更无法信誓旦旦的确定自己想见的人就在这间鲜有人问津的房间里面,可当指尖抵上冰凉的门锁时、心脏的鼓动却让勇气如同泉涌般溢满了全身,使嘴角不受控制的轻扬起来。如果对方一直止步不前、那换做自己不断前进不就好了;笠松所缺失的那份率直与坦率就让自己来弥补,就算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比错过要好的太多。
“笠松前辈……?你在里面吗?”
细声细气的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当黄濑蹑手蹑脚的按下的门锁、推开了房门,昏暗的房间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宽敞一些。这间摆满了试验用器材的准备时只有教师才有资格随意出入、普通的学生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踏进屋内,也因此显得格外神秘。一股阴冷的额空气萦绕在密封的准备室内,半掩的窗帘、紧闭的窗户,几乎听不到半点声响、气氛如同‘死寂’般安静。被眼前的光景有些吓到的黄濑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然而自己还是毅然的走进了昏暗的房间、悄悄的关上了沉重的大门。屋子内除了摆满了各式各样玻璃器具的木架之外就只有几张简易的桌子、以及轻细工具用的操作台,桌面上摆满了一些黄濑连见都不曾见过的东西,精密小巧的物件很快吸引了自己的注意。然而现在不是培养兴趣爱好的时候,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如是心想道,抬头张望起四周来的黄濑很快发现了摆放在窗台边的一张仰椅,以及卧躺在椅子上方的‘守门人’,安静的睡颜很快牵走了自己的思绪,使黄濑慢慢走到了男人的跟前。
“……笠松前辈,晚上好。”
“…………”
无论是最初的呼唤还是此时此刻的呢喃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然而黄濑还是走进了这里、来到了笠松的身边,其实有些时候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复杂,黄濑不需要从任何人那得到所谓的‘认可’,自己只要按照原有的步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如果能够向对方证明这份期盼与渴望、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与争取罢了。因疲倦而在仰椅上小憩的实习教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黄濑的存在,均匀的呼吸声与稚气的睡容,难得的松懈使黄濑下意识掩上了嘴、轻声窃笑起来,随即趁势来到了椅子的跟前、蹲坐在了男人的身旁。
“笠松前别,晚上好~都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打瞌睡,着凉的话可是会生病的啊。”
自言自语的在对方的耳畔低声咕哝道,不知自己的这番呢喃有没有传入男人的耳中。实习教师与一般教师不同,非但要想办法应付狡猾多事的学生、又要想办法应付那些自以为是的老教师。或许是总算找到了喘口气的机会吧、渐渐临近极限的男人才会避开校园内的喧嚣、躲在这种阴暗的小房间内好好休息一会。在此之前黄濑并不知道笠松有着这样的‘秘密基地’、只不过在路过走廊转角时,强烈的直觉引领着自己来到了这里。你不觉得这是‘命运’吗?不然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如是低声感慨道,见睡得正香的成年男人微启着双唇、轻轻打着鼾,再次轻笑出声的黄濑如同撒娇般的将脸埋进了对方那平坦的胸膛、倾听着笠松那平稳有力的心跳。
“睡的那么熟……你让我该怎么向你道歉才好啊。”
“………………”
熟悉又陌生的体温不断隔着衣服的面料染红了自己的面颊,平静的心跳声化为毫无掩饰的真实在自己的心中激起了一层又一层涟漪。在与森山道别之前、身为‘前辈’的森山以笠松好友的身份送给了自己几句建议与忠告。一、不要再尝试去试探对方的底线,二、该道歉的时候就要老老实实的道歉,哪怕是违心的谎话、只要笠松还相信着你,就绝对不会怀疑你。黄濑当然不想欺骗笠松,也没有这个自信认为自己有足够完美的演技瞒过男人的眼睛;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拿出仅有的真诚向对方认错,然而黄濑之所以想要道歉并不是因为自己背着笠松四处打听有关男人的消息,而是因为某种可笑又荒唐的心情,以及自己的任性。这么说起来,笠松前辈也要负一定责任呢,全部都怪在我头上的话未免太霸道了。忍不住在心中悄悄埋怨道,稍稍挪了挪脑袋的黄濑用着高挺的鼻梁在男人的衣襟处磨蹭了一番。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动作太过强硬的关系,身下的身体突然有了动静;只见始终都在昏睡的笠松突然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呆滞的眼神使他原本精悍的容颜显得有些痴愣、让黄濑忍不住偷笑出了声。
“唔嗯……好重……黄濑?你在做什、…好痛!”
“笠松前辈?!怎么了啊,你没事吧?”
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没有彻底醒来的关系,试着从仰椅上坐起身的实习教师一不小心将垂荡在座椅旁的右手撞上了两旁的扶手,刺耳的撞击身使黄濑猛地从男人的心口抬起了脑袋,一脸惊恐的向笠松投去了目光。然而紧咬着牙关的笠松并没有抱怨、而是皱着眉头、使劲甩了甩泛红的大手,明明都已经疼成这样了都不愿老老实实坦率示弱,为什么人可以倔强成这样啊……忍不住在心中苦笑道,可当笠松迎着昏暗的夕阳、低头望着手背上的红印时,黄濑竟有了想要紧握上那双手的念头、难以隐忍的冲动不断在体内窜动着。
“我没事,小磕小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音落、长吁了一口气的‘前辈’坐直了身子,脸上的倦容依旧没有消失。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怎么进来的?”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的啊。前辈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啊,门都没有上锁,实在不像是你会犯的错误。”
“……啧。”
黄濑的一句无心提醒使眼前的实习教师一脸不甘的咋了咋舌、使劲挠了挠利落的黑发。见笠松沉默着没有反驳,不禁猜想起是不是被自己说中的黄濑有些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难掩心中的窃喜、傻傻的憨笑了起来。那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么。比起正忙着自我陶醉的黄濑、笠松那开门见山的态度颇有几分不耐的韵味,露骨的态度如同一场倾盆大雨瞬间便浇灭了燃烧在黄濑心头的那股烈火,使年仅十六岁的‘天才’一脸不快的撇了撇嘴,起身坐在了仰椅的边沿。
“当然是有话想和前辈说才会特意来找你的啊。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好意思吵醒你,只能等你醒过来咯。”
“如果是急事的话直接把我叫醒不就好了。算了……那你到底有什么事?时间不早了,赶紧说吧。”
从男人的语气来看似乎对方并没有指望自己能够说出一些像样的话来,即便如此笠松还是决定成全自己的任性、选择聆听到最后,一想到这、按捺不住狂喜的黄濑嬉笑着将脑袋枕靠上了对方的肩头,而笠松也并没有排斥或是拒绝的意思、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句‘小孩子啊你’,随即迎合着自己的重量、稍稍垮下了单肩。
“前面森山前辈气呼呼的来找我,说我和前辈你打小报告说是他出卖了你,硬要我和你来道个歉,所以我就特意过来了。”
“…………”
听到森山的名字、稍稍皱了皱眉头的笠松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揉了揉眉心、低声开口道。其实我也没责怪他的意思,但是那家伙多嘴也不是一两天了,偶尔想给他点教训。说完、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的笠松猛地转过了脑袋,下颚在无意中掠过了自己的前额、扫过了前发,瘙痒的触感使黄濑微微的眯起了双眼。
“那家伙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啊。就说以后别让我再踩前辈的底线、做些你不喜欢的事。”
“…………”
除此之外还针对笠松那顽固的个性抱怨了很久,当然这些只有黄濑和森山知道的‘秘密’,黄濑还没有笨到连那些对自己百害无一利的话都老老实实对笠松交代清楚,况且‘隐瞒’与‘欺骗’原本就是两码事,见笠松也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一味的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试图将男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的黄濑挪了挪高大的身子,刻意将食指缠绕上了男人的小指末梢。
“然后还问我究竟是想从前辈身上得到什么。其实我也想了好久,一直都在想,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好,所以就跑来这里了。”
“难道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么?小鬼不都喜欢这一套。”
轻轻用拳头捶了一记自己的脑门,毫无威力可言的蛮力还是让黄濑疼得喊叫出了声。明明那一拳头轻得就如羽毛一样、可习惯却已经在自己的心底生了根;黄濑甚至已经没了半点的怨言,就算是这样微不足道的触碰也让自己觉得既怀念、又温暖。呐,前辈,你不觉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时间好像回到了以前吗?果然还是这样比较舒服啊。情不自禁的如是感慨道,见笠松既没有表态、也没有回应的打算,下意识曲起了手指的黄濑将掌心叠上了对方的手背,然而笠松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出于刻意的举动,迟钝的地方不禁让黄濑在心中大呼失望。
“笠松前辈难道不觉得自从你回来海常后一切都变了吗?能够每天见到前辈我当然很高兴,但是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这样……”
“可如果我继续躲着海常的话又会被你啰嗦个没完吧?被搞糊涂的人应该是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选择尽可能疏远海常被视为逃避的表现、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到这里却又被抱怨还不及以前的生活。笠松的一番反驳让黄濑哑口无言,自己的‘贪婪’让笠松根本不知所措,明明知道两者之间根本不可能取得一个平衡点却还是偏执的逼着对方寻找着折中的办法,是黄濑的‘幼稚’让笠松变得如此疲惫,可这恰恰也是男人对自己的感受格外上心的证明。
“趁这个机会把话好好说清楚吧。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或者换种说法,‘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才会觉得满意?”
在男人的厉声威逼中缓缓抬起了头,交汇的视线切断了最后一丝委婉的余地,黄濑无路可逃、而笠松也是一样。如果我真的老老实实告诉你的话,前辈一定会被我吓跑的吧。自嘲般的挑衅使得眼前的成年男人一脸狐疑的挑了挑眉毛,可黄濑并没有退缩、也没有半丝的畏惧;身体早在思绪运转之前开始了行动,温热的指尖抚摸上了对方那形状良好的下颚,身体的热度深入肌理、侵蚀着神经的末梢。
“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不是回到从前、也不是保持现在。我想时时刻刻留在前辈身旁、想让你变得更依赖我一点,但是不希望你拿和对待别人一样的态度来对待我,也不想让你像对待我一样去关心别人。”
繁琐的言语可以用更为简洁的词汇来形容,那便是‘占有欲’,强烈的执着让黄濑忘记去思考背后的缘由,一切的一切正是因为‘喜欢’吧。原本模糊的感情渐渐褪去了暧昧的棱角、呈现出了它那原有的形状。时而如同尖针戳刺着自己的心口,时而如同潺潺的溪水让全身沉醉在这种柔软又温和的恍惚中,笠松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牵动自己的心弦,让自己生气、迁怒、抱怨、以及欢笑。因为前辈你很‘疼爱’我不是吗?因为你和重视我,所以我也想珍惜你。音落、唇瓣的触碰在干燥的双唇表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仿佛时间也随之禁止一般、留下的就只有心脏的鼓动与轻柔的吐息。
“现在我总算能够好好告诉你了。……我喜欢你,笠松前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