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黄濑喜欢自己这件事，笠松多多少少有着些许自觉。绝对不像黄濑所说的那样、笠松从未想过想要忽视男人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可潜意识又不愿意接受那些殷切的示好，或许自己那保守的个性早就已经断定如果任何一方率先选择放手，‘黄濑凉太’与‘笠松幸男’之间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罢。说白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全都是因为自己的胆小，说是贪婪也不为过。一次又一次的听着男人的告白，没有勇气更近一步、又不愿意失去前辈与后辈的这份羁绊；有时笠松也会独自反省，越是细想、这份对自我的厌恶更是让自己不知所措，就算拨通了朋友的电话、也会因为固执和不安久久徘徊在踌躇的边缘。

“唔……前辈？你醒了？”

苍白的脸色多半是因为酒精的缘故，眼睁睁的看着紧蹙着眉头的黄濑随着自己一同坐起了身，干燥的嘴唇与眼中的血丝光是看着就不免让笠松担忧的轻叹了一声。昨晚喝成那样，你就再睡会吧。说完，一把将男人那高大的身子推回了床铺，不顾那一声声千篇一律的‘好痛’、就这样走下床铺的笠松并没有打开电灯，而是摸着黑、走向了浴室。

自从黄濑搬来这里借住、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因为醉酒的关系，情绪就像是突然失控了一般、围绕在无果的思慕中绽开的话题从最初的自嘲变为了不愿退步的争执。笠松是发自内心想要劝黄濑放弃，放弃那份对自己的感情、放弃那些不求回报的付出，毕竟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就算想要试着去回应、可每当在下决定时，动摇与犹豫总是让笠松无法动弹。这不是因为迟钝、迟钝只不过是笠松为自己寻找的一个‘借口’而已。笠松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无论是光鲜的一面也好、还是丑陋的私心也罢，每当黄濑面带笑容的冲自己大喊着‘前辈’，洋溢在心头的喜悦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男人竟然会喜欢上男人，这种违背常理的事前辈觉得很害怕吧？）

看似自言自语的呢喃险些就让心脏慢了半拍，无论黄濑是否是真的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唯一那瞬间、前所未有的心虚让笠松甚至产生了害怕的错觉。一直以来自己都顾虑到黄濑才没有说出口，同性之间真的会有恋爱的感觉吗？明明都是男人、真的会产生生理上的冲动吗？黄濑说过会想和笠松亲吻，甚至会想要做爱；可笠松却无法想象同样的画面，并不是觉得恶心、而是觉得不可理喻。不光如此、对于生活在镜头前的黄濑来说这样的恋情总有一天会成为负担，等到那时，不得不离开的人不会是黄濑，而是笠松；必须做出抉择的也同样是笠松，与其像是坐以待毙似的等待着一切陆续发生，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触及这块敏感的开关，既然没有开始、也就不会有结束。

“前辈？你没事吧？还好吗？”

愣愣的凝视着面前的镜子，直到轻叩房门的声响传入耳中、这才猛然回过神的笠松连忙关上了龙头、使劲用着潮湿的毛巾擦拭着灰蒙蒙的脸颊。关切的问声不断从门外传来，然而笠松并没有回答，只是匆匆将毛巾挂回了架子、顺手打开了房门，当那张轻浮的笑脸映入眼帘时，笠松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像是故意漠视着对方一般、侧身从黄濑的身旁擦肩而过。

“听前辈好像没有在洗澡的样子，感觉也未免在厕所里呆太久了，所以就来问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就连那过于细心的地方都让笠松感到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暧昧应了几句的笠松低头将桌上的垃圾归拢到了一起，随手丢进了便利店的塑料袋里。

“前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昨晚没睡好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要清楚吧？……算了，倒是你，昨天喝成那样都没洗澡吧？赶紧把澡给我去洗了。”

闻言、先是一愣的黄濑勉强保持着微笑，最后又在一声‘说的也是’过后转身走进了浴室。明知故问是为了试探，装傻的表现也证明了男人仍然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明明坚持要将一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像那样旁侧敲击的窥探自己的反应，笠松不懂黄濑为什么总是要绕这么大的圈子、可也理解他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心情。

“到头来还是在原地打转……”

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回想着一路走过来的风风雨雨，因毕业而隔阂的那段空白期也好，还是重逢后发生的种种也罢，如果说处处逃避的笠松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那一味的将这份情感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黄濑又何尝不是狡猾？有时笠松也痛恨自己性格中的迟钝、若不是事事都后知后觉，也许事情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复杂了吧。黄濑之所以借着机会靠近自己是心存目的的，至少不求回报的暗恋不适合他，可因为对自己的那份尊重才迟迟没有出手。这么一来、我岂不是成了笼子里的鸡羊只能任人宰割了吗？！如果大梦初醒般的领悟使笠松紧咬着牙关、愤愤的捶打起桌面来，可如果黄濑真的对自己出手了、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呢？如果三年前的告白不是因为男人的妥协匆匆收尾的话，两人的关系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太多的‘如果’使笠松有一次陷入了沉思，可不论如何、唯有‘不能再这么拖沓下去’的念头从未像现在这样深深的在笠松心里驻扎了它的基石。

“前辈，我洗好了……笠松前辈？”

再这样下去只会让目前的处境更加恶化而已，哪怕不得不暂时剪短萦绕在两人之间的羁绊、也远比永远被心中的芥蒂活活折磨要来的自由。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当黄濑光裸着上身、关上浴室的房门，摇摆的视线不停的打量着坐在餐桌前的自己，视线交汇的刹那更是让那一向机灵的后辈若有所思的挪开了目光。……前辈怎么了？果然身体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做点吃的吗？音落，生硬的笑容就如往常一样在那张俊俏的脸上绽开，然而当黄濑像是回避似的转过了身、笠松深吸了口气，缓缓张开了双唇。

“三明治可以吗？不过冰箱里好像没生菜了，用番茄替代可以吧……”

“黄濑，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去？”

“…………”

冗长的沉默甚至给人一种窒息的错觉，时间仿佛像是停止了一般，寂静的屋内唯一能够听到的就只有心跳的声响，见跟前的后辈毫无反应的呆愣在原地，笠松在一声轻叹过后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可双脚却始终没有力气迈开那最为艰难的一步。

“你不是说公司会保留诉讼的权利吗？这样一来那些狗仔队应该会收敛不少了吧。既然如此就赶紧回去吧，不然继续留在这里对你对我都不是很方便……”

“我做了什么让前辈不高兴的事了吗？”

意料之中的反问使笠松一阵语塞，在与黄濑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斗嘴是难免的，可这种像是互相调侃的争执反而为枯燥的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笠松也是乐在其中。……不是一定要我生气了你才有理由走啊。牵强的说法就连笠松自己都觉得窝囊，心虚的挠了挠短发，沉着气、继续说道的笠松频频用余光打量着跟前的后辈，那些堆积在心头已久的话也一并顺势道出了口。

“你也早就应该察觉到了吧？虽然不能是不快乐，有你在家打点家务老实说我也轻松了不少。可最近和你独处时尴尬的时间远远超过正常的交谈，所以我认为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该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那你是觉得我烦了吗？”

“…………”

无论是委婉的劝诱、还是直截了当的坦白，话题总是会因为黄濑的一句试探回到起点，就和两人那纠缠不清的关系一样。想说是、却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笠松并不觉得黄濑的存在对于自己是一种麻烦，但是正如自己刚才所说的那样，就在黄濑又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白那份藏匿了三年多的心意，尴尬的时间要比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笑着聊天的时候多的多。不知是否该向前迈出那一步、自省与踌躇使笠松渐渐感到了疲倦。不是厌烦、只是不像再这么拖沓下去了。低声嘀咕道，前所未有的疲惫使低头不语的前辈揉了揉血红的双眼，沉重的叹息更是让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降至了又一个冰点。

“你听好，黄濑。我接下去说的话或许在你耳里会显得很可笑，可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为了各自的私欲绕了太多本无需刻意经过的路，如果说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是笠松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那眼前的僵局可谓是两人的‘咎由自取’吧。明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抱有好感、却强迫彼此维持着朋友的关系，就算黄濑用尽了小聪明想要使这份羁绊更近一步、笠松也没有信心能够比黄濑做的更好，更没有他那份等待的耐性。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不想再拖延下去。如是自言自语道，深吸了口气的笠松终于迈开了脚下的步伐，缓缓来到了男人跟前、仰起了头。

“我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犹豫不决一次又一次辜负你的期待。所以你回去吧，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

“笠松前辈……！”

如果一开始就这么做的话或许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黄濑有着黄濑坚持的理由，比起始终摇摆不定的自己、黄濑至少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此努力着。而笠松呢？笠松又为这段逐渐扭曲的羁绊做过些什么呢？无论同性之间的恋情有多沉重、又或是男人与男人相连会惹来多么令人头疼的麻烦，这些笠松都不在乎，也不会感到畏惧。真正让自己举棋不定的是那份对如何经营感情的不安与茫然，与其承担这些未知的风险，还不如让一切都为此现状、也许要来的轻松的多。

“……好过分啊，前辈，这样暧昧的答案就算是拒绝我了吗？”

颤抖的不光只有声线，就连男人那宽厚的肩膀都在瑟瑟发抖，究竟是因为不甘还是打击才抑制不住颤栗，一如既往的轻浮口吻少了几分一贯的敷衍，可那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动摇却让笠松感到心口一阵紧缩。我可是等了三年啊……你以为我不会受伤的吗……？音落，落在肩头的蛮力不禁让笠松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而黄濑那像是失控般的呐喊竟让自己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笠松也一句都没有反驳。

“我喜欢你三年了啊！为了不让你讨厌努力扮演你心目中理想的后辈！见你仍然那么信任我、妄想着是不是还有机会！每天、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做，既然前辈有辜负了这份期待的自觉，那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

谁都不是从生下来的那刻起就明白怎么去恋爱，又怎么与喜欢的人永远相处，只不过笠松没有这个勇气、而黄濑也远远不像男人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机灵。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倾泻而出的不甘渐渐化为了某种迁怒，然而笠松并没有觉得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的解脱感，至于背后的因由就连笠松自己都说不上来。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啊……明明不该应该是这样的……！”

落在胸膛的拳头并没有给身体带来疼痛的感觉，将那张过于颓丧的脸埋入了自己的肩窝、当黄濑将双臂环绕在自己腰际时，笠松同样没有拒绝，也没有抗拒或是反抗。本来我是有自信的……认为前辈一定会喜欢上我、一定会接受我的……从潮湿的发梢传来的是熟悉的气味，明明是自己常用的洗发精的气味、却因为黄濑的存在显得十分陌生。搬进前辈的家里是第一步，然后趁机拴住他的胃、再用软磨硬泡的攻势逼迫他乖乖就范；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所谓的‘完美计划’，忍不住在心中苦笑的笠松缓缓抬起了双手，像是安抚一个丢了方向的大型犬一般、轻抚着男人那汗湿的背脊。

“你是在报复我吗？因为当初我答应你会放弃‘喜欢你’这件事，但是我‘毁约’了，前辈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在生我的气？”

“我在你心里就只有这点器量？”

闻言，摇了摇头的黄濑下意识的箍紧了双臂，低声呢喃了一句‘没有’，随即又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也许是、也许不是；如果真的是因为这种理由而放手，或许事情就不会像现在那样剪不断、还理不清。我只不过是需要点时间，你也是一样。如是在男人的耳畔低喃道，闻言的黄濑先是一颤、短暂的迟疑过后又像是意会般的松开了环绕在腰际的臂膀，却并没有抽离身子。紧贴的胸膛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事到如今、冠冕堂皇的道理也好，用来逃避的借口也罢，对黄濑、对笠松，都已经没有必要。我是个自私又胆小的人，而你也为了自己的目的始终卖弄着小聪明，所以我们算是平手、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讨厌你。说着，在推开黄濑那高大又结实的身体之际，沉默了一会的笠松再度启唇，说出了那句埋藏已久、却一直找不到时机的肺腑之言。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为了这段感情变得越来越卑微的样子，所以我们暂时不要再见面了。”

“……………………”

——待续？——

《同棲契约 II》到这里暂时结束了，接下去是III，慢慢写。

写的还算高兴，但是不知道会不会太沉重了点。嗯……作为展开的部分，我倒是还觉得蛮必要的啦，III的话大概还是会以笠松的视角为主，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理会比较好，唔……

II里的黄濑真是辛苦了！不过我会争取在III对你温柔点，一定会让你们两个好好的啦^q^。

先去洗澡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