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生性就不甘平庸的缘故,自打第一次拿起画笔的那一天起、露伴便认为自己比其他同龄人要更早摸清这个世界的轮廓,依靠着天马行空的相信爱你管理才现实的事象之上筑起想象的城池,尽情的在其中插翅翱翔。
然而或许所谓的‘现实’本身就是没有界限的。这种无边无际且处处充满着变化的不确定性反而凸显出了‘想象’本身的狭隘,以及自身的天真与肤浅。将皮夹归还至了原位,却将从卡位中抽出的证件与照片牢牢攥在了手里;露伴记不清自己究竟花了多久的时间才逐渐平复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思绪:慌张、失措、害怕、疑惑……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人——东方仗助。男人既是这一切谜团的中心、也是唯一能够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除了想他本人求证之外,露伴找不到第二个能够让自己安心的办法。蔓延上背部的寒意仍旧没有消失,而默默闭上了眼睛的露伴却花了许久的时间才下定了决心,缓缓站起了有些疲软的身子,双脚宛如捆绑着千斤重的石块般沉重。
“……东方仗助。”
那一脸痴愣相的仗助仍旧沉浸在睡梦中、没有醒来,他枕着随手拿来的坐垫,早就乱了型的头发松垮垮的耷拉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遮住了半张脸颊,然而此时此刻的露伴根本没有心思去嘲笑男人的失态,一声低沉的呢喃过后、抬起了邮件的露伴狠狠的朝着对方那粗壮的胳臂踢去,只见前一秒还在呼呼大睡的仗助宛如受惊的野生动物一般缩起了精壮的身子,惺忪的双眼与模糊的表情丝毫没了平日里的精神气,从下颚冒出的胡茬更是让他显得格外的邋遢与颓丧。
“咦……?露伴?你怎么这么早醒了?现在几点……?”
“…………”
一边揉着有些浮肿的睡眼,一边仰头轻扬着嘴角。本晨光点亮的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切、热诚,可与此同时,也是那么的虚伪、荒谬。听着对方那再平凡不过的问候,只是用沉默应对的露伴始终没有说话;自己只是怔怔的矗立在仗助的跟前,一动也不动,然而凝重的思绪透过眼神毫不遮掩的向着那双碧蓝的眸子投去,很快、察觉到到了气氛的异样的仗助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微蹙的剑眉与满是困惑的眼神迫使露伴拿出了藏在背后的右手,而手中握着的便是从男人的钱包中发现的‘物证’,以及那张映照着自己模样的‘陌生人’的照片。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好好整理下头绪、然后解释清楚。你到底是谁?你的哪些话究竟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将你所有的秘密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如实招来!”
“……你的这个坏毛病还真是坏了我不少好事啊,露伴。”
从疑惑、到愕然、再到满是无奈与慌张的愁容,如是叹息道的成年男人耷拉着脑袋、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间。就连被人刺伤时都能表现得镇定自若,当仗助一边若有所思的低着头、一边按捺不住内心的忐忑不自觉的用拳头轻轻敲打着膝盖,冗长的沉默使那驱动着钟摆的轴轮声显得格外刺耳,而几度欲言又止的男人最终在一次深呼吸结束后缓缓启唇。他的笑容近乎悲戚,仿佛有着太多无法倾诉的苦衷与为难,但也无法消除自己对他的猜忌与怀疑。
“看来这回不得不和你说实话了。……先坐下吧,故事可能会有点长,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比较好。”
“…………”
眼看着腰际还缠着绷带的仗助体恤的为自己挪来了坐垫,迟疑了片刻的露伴最终还是听从了男人的建议,在他的跟前缓缓坐下了身体。感到紧张的并非只有仗助一人;不断从掌心沁出的汗珠迫使露伴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而就在手指曲起的刹那、被自己死死攥在手里的证件与照片却又令自己不由自主的低下了脑袋,那映照在相片上的‘男人’实在太过刺眼、以至于露伴连直视那张侧颜的勇气都没有,几乎本能的将飘忽不定的目光投向了别处。
“还记得前阵子的那场地震吗?要是你翻过了我的背包应该有印象,我有将当时相关的报道收存起来,为了求证一些事,……以及寻找能够‘回家’的办法。”
娓娓吐露起了‘真相’的仗助并没有太多情绪,在平复了内心的挣扎之后、好似喃喃自语一般,说起了发生在他身上的那段奇妙的遭遇。地震发生的时候我正巧回到家,却在刚关上房门的瞬间屋子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因为双脚没踩稳失去了重心摔倒在了地上、脑袋还不小心撞到了鞋柜,明明不怎么疼却顿时没了意识,直到现在我也回想不起太多的细节、记忆非常的模糊。说到这,举起了右臂的仗助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右半边的脑袋,而秉着耐性、静静将男人的这番陈述听到了最后的露伴却因从腹部底端腾升而起的焦躁感到坐如针毡。
他在撒谎。
敏锐的直觉化为恼人的警钟、不断在耳蜗深处鸣响着。
露伴对仗助是如何在家中撞到自己脑袋的过程不感兴趣,光是他口中那句‘回家’就让跪坐在垫子上的露伴情不自禁的挑了挑眉;前不久,男人还信誓旦旦的在自己面前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可此刻、他却自相矛盾的坚称在找寻‘回家’的办法,然而就在男人再度启唇的下一秒、所有的质疑都在顷刻间被彻底颠覆了,犹如一股狂潮汹涌的袭卷了自己的身体,令露伴感到浑身冰凉。
“等我醒来后我发现自己不在‘家’中了。房子还是那栋房子、‘家’也仍然是我熟悉的家。只不过玄关的摆设也好、挂在墙上的日历也罢,都是四年前的东西。就连我自己的房间也一样,穿的衣服、用的文具、背的书包……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就只有亲眼看到外公睡的那间屋子忽然间有了生活的气息。在我的‘世界’里,他已经走了四年了,卧室也在葬礼结束后腾了出来,稍微有些感慨。”
“……你……难道说……”
在自己那支支吾吾的吟语中,微微耸了耸肩的仗助似乎早已意会到了自己的惊疑,一声‘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使得目瞪口呆的露伴微微张着嘴,却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
“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世界是在四年之后。这就是为什么证件上的时间会与我的实际年龄有出入的原因。”
“也就是说……你是从‘未来’的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吗?”
励志成为漫画家的露伴不应否认这世上所有的‘可能’,也不该忽视这世上所有未得到证实的‘不可能’,抱着质疑的态度面对整个世界的万象是‘创作’的本质,亦是灵感的源泉,然而当那些只有在艺术以及文艺创作中才能看到的‘题材’真真正正的‘降临’在自己的面前时,如同雷轰电掣一般的惊愕使得露伴怔怔的呆坐在原地,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大脑随着涣散的意识渐渐陷入了空白,双眸愣愣的直视着跟前那同样一脸凝重的仗助,然而男人的轮廓却让露伴感到无比的缥缈、模糊。
相信吗?仅凭手中的那张学生证不足以让自己心服口服;
否定吗?摆在眼前的矛盾实在让露伴太过武断的就推翻男人所说的一切。
‘东方仗助’果然是自己的‘克星’,男人的出现以及存在本身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就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错误’,却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手足无措的窘境。你的世界,和我原本身处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搞不清楚,但事实就是如此、事情也已经发生了,除了被动的接受现实之外我也无计可施;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脑袋的成年男人缓缓撕扯开了缠绕在腰际的白色绷带,随即在自己的凝视下缓缓侧过了精壮的躯干。那在昨夜曾令自己感到触目惊心的伤口竟全然消失不见了;平坦紧实的侧腰以及肌肉那自然的生理曲线丝毫没有受损的迹象,就连一丝疤痕都看不见,诧异之余、近乎本能的从坐垫上直起了身子的露伴朝着男人的方向探出了右手。在指尖触碰上肌理的刹那,温热的触感伴随着一声迷惘的呢喃,令赤裸着上身的仗助不禁垂头低语。
“不过看起来不同世界的碰撞也好、错乱也罢,就和池塘里的水一样、‘世界’本身似乎有着自我修正的功能。历史上的今天,‘东方仗助’并没有受这样的伤、也不该是二十岁,因此流淌在我身上的时间正在被你身处的世界一点点同化,直至一切回到正轨、回到它原有的轨迹,或许才能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模样吧。”
“你会消失吗?”
在回过神之前,焦急的追问枉顾理性、就这么脱口而出。露伴不明白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境才会如此急切的想要从男人的口中听到答案,而当那道一度皮开肉绽的伤痕竟在日夜交替之中不见了痕迹,暗战心惊之余、另一股暧昧且苦涩的恐惧迫使露伴蹙起了眉头,抬眼望着面无表情的仗助。
“谁知道呢。我的存在对于你的世界来说就像是‘病毒’,或许被同化、或许被清理出去,谁也说不准。”
“…………”
“我自己也做了一些调查。前些日子抽空跑了几次图书馆,找了一些旧报纸;四十年前似乎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地震过后,许多人失踪、但是不久之后又神奇的回来了,却完全不记得这期间发生的事。可能我最终的下场也和那些人一样吧。”
男人口中的‘下场’,即便露伴只有十六岁,却也是能够明白的。若是一切回归正轨、两条本不该重叠的交界线再次回到平行的状态,‘东方仗助’即将会回到属于正确的时间、回到属于他的‘世界’,而两人的相遇也好、那些有惊无险的插曲也罢,所有共度的时光终究都将化为黄粱一梦,都只是消瞬即逝的泡影,就如何那腰背上的伤,只需一个昼夜的交替、便连痕迹都不会留下,自己的存在对于眼前的男人而言不外乎如此,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不可思议的‘错误’罢了。
说不出话,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如死寂般的沉闷中缓缓坐直了身体的露伴愣愣的望着同样沉默不语的仗助,而凌驾于所有情绪之上的、是不曾体会过的失望,以及无能为力的颓丧。露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感到如此悲哀,是为男人终将消失的‘未来’吗?还是为深陷在危险的感动中却无法抽身的自己?露伴近乎绞尽了所有的脑汁不停的逼迫自己思考,然而昏昏沉沉的大脑却想不到答案,唯有那张被自己死死攥捏在手中的相片令自己不由自主的集中了神志。那与自己相同面貌的男人,眉宇之间丝毫没了少年的稚气、坚毅的眼神眺望着远方,不见踌躇、更看不到一丝迷惘。
“……这是未来的我吗?”
在自己的呢喃声中,微微仰起了脑袋的仗助没有说话。他只是伸手拨开了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抽走了露伴手中的相片,碧蓝的眼瞳中满是忧伤的柔情,别有深意的沉默顿时让自己的心口如灼烧般阵阵紧缩。
“为什么你要将这种照片带在身边?”
“……其实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正打算把它销毁,但是恰恰在这时候地震发生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或许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音落,深吸了一口气的仗助抬手将散落的碎发梳向了脑后。男人一直凝视着手中的照片,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忏悔,若有所思的愁容从未像现在这般让露伴感到坐立难安。……难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很多时候,无言的回应往往比喋喋不休的说辞更具有力量,也更为伤人。仗助的沉默不语令露伴再次低头、将目光投向了被夺走的那张相片,接踵而来的、是拒绝一切理解的屈辱感,在意识到男人那双眼睛从未真真正正的看过自己,而那些亲切也好、体贴也罢……那一度让自己从低潮中见到了些许光芒的温暖与鼓舞,都并非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就连对自己的漫画、对自己的鼓励、对自己的信心,都只是因为所谓的‘未来’才能信誓旦旦的在自己面前夸下海口;‘东方仗助’的眼中从来不曾容下自己的身影,也正为如此、那双清澈的眼睛才会流露出那样的哀伤与不舍。这份羞愤与愤慨让自己不堪,更让露伴为一度深陷在感动中的自己感到悲哀与可笑。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别开玩笑了!这算什么?我只是这家伙的替身而已吗?只是为了满足你的自我感动和赎罪而存在的幻影吗?!”
“我不否认我确实是出于对‘岸边露伴’的私心不惜费尽心机住进这座宅子,与你生活在一起。但你始终不是‘露伴’……确切的说,我对十六岁的你根本一无所知,所以才会想要变得了解你,天真的认为这样我就可以为我犯下的错误找到挽回的契机。”
露伴险些就忘记了为何眼前那沉浸在思绪中的‘外来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以及无论如何都想见‘岸边露伴’一眼的理由。他是为何失意,为何懊悔;又是为何迫切,为何感到追悔莫及。但是我还是错了。这样的做法只会对你造成伤害,无论我多么的努力、多么的小心,却总是在无意识中做出伤害你的事,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也是一样。说着,顿了顿神的仗助将手中的相片归还到了自己的手中,这也是他在这漫长的对话中第一次如此坦荡的直视自己的眼睛,熟悉的笑容却不禁让露伴感到怒火中烧。
“对不起啊,露伴。只有对你,我的‘温柔’似乎完全发挥不了作用,总是被你拒之门外。”
“我不需要你在这假惺惺的和我道歉,我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受够了自我被不安的情绪一点点腐蚀的焦灼,仿佛身体的每一处器官都染上了怒色,责怪着自己的天真。咄咄逼人的逼问不仅仅是为了宣泄内心的愤恨,更多的是为了与男人彻底做个了断。消失也好、离开也罢,这种受人摆布的感觉,我再也不要体会第二遍了;如是在心中对自己暗下了毒誓,而一脸沉重的仗助则是默默抿起了饱满的双唇,但他并没有回避自己、从而挪开目光。
相反的,不知在何时悄然抬起的大手轻轻的握住了自己的臂膀。可谁也不知道这双手真正想要牢牢抓握住的,到底是谁。流露的哀愁与思念蕴含着某种豪放的意志,可同时、也令深深被这双眼眸吸引的露伴为自己的无法自已感到无比可悲。
“‘他’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人?以至于你不惜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将这份执着宣泄到我的头上?回答我!东方仗助!”
“……‘岸边露伴’,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
——TBC——
我好累……
论坛的事儿感谢大家的点赞,不过真的,诚邀有过管理经验的太太和IT技术大佬一起加入管理,我太废了实在不行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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