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是可变的，生物是进化的；这是一种完善自我的过程，而造就了迫使生物不断进化的动力的主要原因则是‘自然选择’，适者生存、败者淘汰，每一个物种都有繁殖过剩的倾向，可偏偏用于生存的空间和资源非常的有限，所以生物必须为‘生存而斗争’、所谓的‘繁衍’其实也只不过为了让自身的血脉得以延续的一种生存方式罢了。

“乔斯达先生，你之前拜托我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全都在这个信封里，至于要不要打开、全取决于你自己。”

茶色的信封里所装的是足以证明自己卑鄙与伪善的罪证：背叛、欺骗、以及虚伪的本质，眼看着自己的挚友将微微鼓起的信封递到了面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的乔纳森并没有犹豫，而是果断的从桌面上拿起了沉甸甸的物件，麻利的撕扯开了封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手中那些彩色的照片。金色的长发不禁让人联想到秋熟的麦穗，琥珀色的眼眸不禁让人联想到晶莹剔透的宝石；照片中的少年有着与他‘母亲’神似的俊俏外貌，就连那有些刻板的表情都与‘那个男人’极为的相似，散发着一股无法靠近的孤傲、大步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名字是‘乔鲁诺·乔巴拿’，这孩子就是乔斯达先生一直在找的人。……是你和迪奥的儿子。”

“……啊啊，果然和他‘母亲’很像，……真的。”

乔纳森相信那些存在着各种矛盾的进化理论，但也相信这世上确确实实存在着科学无法探究的神明；然而乔纳森并不认为造物主的意念全都是充满善意的。无论是创造了光也好、又或是创造了生命也罢，在乔纳森看来、造物主最大的恶意便是让完整的青春与不成熟的精神在同一年龄上相遇、也因此逼迫懵懂生涩的肉体努力去包容着半生不熟的精神与意志，纠葛由此而生、也让自己犯下了一生无法弥补的错误，辜负了那些爱着自己、自己又深爱的人们。

“我不知道为什么迪奥为这孩子起了这样一个名字，感觉就像在对人说‘这人与我无关’似的，具体的细节我还没有追查、但无论怎么看，迪奥都不像是会为孩子考虑周全的人。”

模糊的照片虽然清楚的勾勒出了主角的轮廓，然而对于这位名为乔鲁诺乔巴拿的少年、无论是史比特瓦根还是乔纳森都还没有任何的头绪，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的姓名、年龄、以及他经常活动的范围；除此之外还有他灵魂的形状，虽然乔鲁诺是自己和迪奥所生的孩子，可从他的魂现与气质来看、乔鲁诺似乎并不是熊槛，这让乔纳森感到有些意外，可同时也让自己安心了不少。

“而且这孩子不是乔斯达家的孩子，是迪奥的孩子。所以有关将他接回乔斯达家的事、我还是保留之前的意见，我不赞成你这么做。”

“原来这孩子是花豹啊。难怪有着一头金发，简直和迪奥一模一样。”

说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的乔纳森有意无意的用着拇指摩挲着照片的表面，光滑的触感无法给人带来真实感、只能凭着想象与回忆来描绘的乔纳森一手轻托着下颚，一边苦笑着感慨道，唯独坐在对座的史比特瓦根一脸担忧的窥探着自己的神色，露骨的目光无法不让人去在意，况且对方也是一片好心。史比特瓦根与自己不同，男人对迪奥的厌恶堪比迪奥对自己的那份憎恨，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情感每每都能让乔纳森哑然失笑，但乔纳森无意去指责任何人、毕竟造成眼下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更不是迪奥，而是因好奇而肆意放纵的自己。

“光是像这样看着照片就能让我回想起不少事……恐怕这孩子对迪奥来说同样是个‘污点’吧，可他还是将他抚养长大、并且一直带在自己的身边，比起我这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父亲……可见迪奥他比我更有为人父母的就觉悟。”

“乔斯达先生……！”

生下自己憎恨了一辈子的男人的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在史比特瓦根的游说之下、勉强选择了让步的乔纳森答应对方暂时不采取任何行动，以免打草惊蛇、顺便好好思考有关收养乔鲁诺的事。可事实上乔纳森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多少人反对、又有多少人阻止，乔纳森绝对不会在更改主意，也不敢像当初面对迪奥时那样举棋不定、因为一瞬间的抽搐往往能使人改变未来的命运，在与迪奥的那段地下情落幕之后，乔纳森想了很多很多，也思考了很久很久，可到了最后，自己也只不过的出了这样一句满是懊悔的教训罢了。直到现在、自己还是能常常想起当年与迪奥发生的种种，争执、争吵；亲吻、拥抱……怀着对艾莉娜的愧疚与无法自制的冲动，两人各怀着不同的心事、偷偷躲在窗帘的背后舔舐彼此的双唇，就算理性使得回忆的画面日益模糊，可身体仍然记得当时的触感，那仿佛企图将整个身体一并融化的热度是乔纳森从任何人的身上都无法获得的，这就是所谓的‘命运’、而迪奥则是被自己的灵魂所选中的对象，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逃过的‘劫难’。

（听说你到了大学想进修考古学？还真是让人意外啊，我还以为你会理所当然的继承你父亲的衣钵、没想到你竟对那种拼命挖石头的工作感兴趣，不过倒是挺适合你这种死脑筋的笨蛋的。）

情事结束后的余韵化为难以言喻的留恋，迫使乔纳森弯腰再次亲吻上了趴伏在床头的迪奥，手指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肩胛骨，臂弯更是情不自禁的缠裹上了男人那结实的上身，一言不发的听着那满是戏弄意味的调侃。乔纳森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位‘义兄弟’发生肉体关系，而当时两人也正值青春的年纪。所谓的‘好奇心’是没有道德的，这也是就是人类所拥有的最不道德的‘欲望’；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迪奥向自己送来了暗示的信号，荷尔蒙的释出使得沉睡在体内的魂元开始不受控制的躁动，明明只是半重种、明明自己的阶级更高一筹，然而乔纳森竟无法抵抗，就这么吐出了鲜红的舌尖、封堵上了对方的双唇，贪婪的抚摸着彼此的身体，又在本能的引领下将性器埋入了炙热的体内。

（其实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子承父业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我想尽可能趁早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毕竟我不是那种擅长深思熟虑的人嘛。）

手指顺着后颈的曲线轻轻拨开了金色的碎发，迪奥的头发非常的柔软、而且总是散发着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一开始乔纳森一直都认为那只不过是两人所使用的洗发精不同的缘故，可待到自己亲吻上男人的发梢，乔纳森才明白这是属于迪奥自己的味道、是荷尔蒙与情欲的气味，正是这股甜腻又危险的‘香气’让自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判断力，变得不像自己、就好像发狂一般抽送着埋没在男人体内的分身，吸吮着有些红肿的唇瓣，像个发情的牲畜一样以此来宣誓自己对迪奥的那份占有。

（迪奥呢？你将来想做什么呢？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要成为律师。我和你这种不知人间险恶的大少爷不一样，这世道是很现实的，再加上我们与一般猴子不同、如果想要往上爬就必须成为大人物，要同时掌握金钱与权力，才能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从小迪奥就总是用类似于‘蠢蛋’这样的词汇来评价更为晚熟的乔纳森。猫又天生机灵，而熊槛天生憨厚；两人都是纯种的班类，碍于天性、虽然生为乔斯达家的嫡子，乔纳森在许多方面都不如身为养子的迪奥，无论是在学习还是教养方面、迪奥都比自己更为开窍，也深受父亲的喜爱，为此乔纳森没少感到自卑过。

（迪奥果然很了不起，我就做不到你这样、或许你比我更适合继承这个家吧。）

窝囊的感慨并不是出于示弱，而是乔纳森发自肺腑的想法。凭自己那迟钝又不开窍的个性、乔纳森很难想象今后不得不在名为阶级的‘保护伞’下权衡游走的生活，光是应付那些与乔斯达家享有同等地位和权利的贵族们就让自己感到身心疲惫，反倒是迪奥异常享受那样感觉、即便实在一些隆重的社交场合，迪奥也能游刃有余的轻松应对，反倒是乔纳森因紧张而常常结巴、甚至还遭到了不少人的耻笑。

（我们要不要和父亲商量一下这个问题么？如今时代已经变了、所谓的贵族也只不过是一顶帽子、是口头上的一种保障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就算换别人来继承、也无关紧要吧？）

（别开玩笑了！你这白痴！如果你父亲早有那个意向的话为什么又要保留‘布兰度’的姓氏？为什么不让我姓‘乔斯达’？可见他从来没有打算让我继承这个家，少在那痴人做梦了！）

一切的一切便是从那刻开始的，或许比那时更早、而仇恨的种子之所以会发芽，又以那么快的速度膨胀、开花，想必就是因为自己那不择言的提议，在无意中深深伤害了迪奥的自尊、使得这份不甘渐渐化为了深不见底的仇恨。我也想知道啊，为什么乔斯达家的嫡子不是我，而是你这种又笨又蠢又不擅长动脑筋的白痴呢？一边嗤笑着说道、一边支起了上身的迪奥粗暴的推开了自己的身体，金蜜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怒火，然而当时的乔纳森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凭着条件反射不断的开始道歉，不停的说着那些毫无诚意可言的‘对不起’，硬是不顾迪奥的抗拒、将男人的整个身体抱紧了自己的怀里。

（所以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把该属于我的东西全部夺过来……！）

（对不起、迪奥，真的很对不起……）

班类与班类之间是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的。在与迪奥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乔纳森渐渐明白了这一点，有的就只有臣服与支配，这也是为什么会建立起阶级制度、强调着不同物种与不同阶级之间的区别。比起深受绅士教育约束的乔纳森，迪奥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班类：男人对任何形式的欲望都存在着一种接近病态的渴求，权利是欲望的一种、性更是亦然。而在迪奥离去之后，自认为彻底斩断了这一因缘的乔纳森总算有时间好好冷静思考有关男人的事，也许对方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生活在乔斯达家的缘故吧。重种与半重种的差距，血缘与血脉的不同；迪奥一直都很不安，像他这样孤傲又不羁的人又怎么可能愿意忍受被他人支配的痛苦？而两人的每一次交欢、每一次拥抱对他来说其实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屈辱，然而乔纳森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一味的屈尊于灵魂的诉求、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亲爱的，你回来了啊。”

你的不幸就是我最大的快乐，而能够亲手毁了你的幸福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快乐的事。在两人决裂的那一天、乔纳森第一次听到了迪奥真正的心声，男人口口声声的说着他从未爱过自己，可乔纳森并不这么认为。正因为都是班类自己才能够如此断定，无论脑海里怎么想、无论理智做出了什么样的判断，灵魂是不会骗人的。在一个个依靠彼此相拥所度过的漫长夜晚里，乔纳森能够感受到迪奥对自己的那份‘爱意’与‘渴望’，他的每一次主动都是认真的、每一次渴求也都不是虚假的，可这到底是出于力量的差距还是心怀不够的阴谋，事已至此乔纳森已经无从考究了。然而迪奥却生下了两人共同创造的孩子，而乔鲁诺对于乔纳森而言是证明自己欺瞒艾莉娜的最好证据、对迪奥来说更是那段往事的缩影，既然如此为什么男人又要将他生下来，乔纳森是真的感到非常困惑，但又不敢奢望太多。

“我回来了，艾莉娜。吃过午饭了吗？身体怎么样？”

与迪奥分别整整十五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乔纳森按照约定与未婚妻的艾莉娜结了婚，不计前嫌的艾莉娜凭着对自己的那份无私的爱情选择原谅自己，而乔纳森也决定和这样的艾莉娜好好生活，同时也成全了迪奥的‘野心’：今后自己将永远心怀着对两人的愧疚活下去，而理想中的平凡与幸福就好比遥不可及的天国、一度堕落的乔纳森永远都不配拥有这些，同时亦失去了爱人的资格。

“看你最近气色不太好，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一直逞强了。”

“我会的，谢谢你，亲爱的。”

与迪奥的种种像极了梦境，自己一度显得太深、甚至溢出了现实的领域，最终酿成了两败俱伤的悲剧。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乔纳森认为自己还是会做出同样的抉择，走上相同的道路，理由很简单：因为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灵魂为自己决定的宿命，即便是在两人决裂的十五年里、也从未断过延伸的轨迹。看着美丽的妻子那如同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不禁一同轻扬起了嘴角的乔纳森慢慢抬起了右臂、伸手抚摸上了艾莉娜那小巧的脸蛋。比任何人都爱着自己的女人，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宽容的女性……即使是这样善良仁慈的人也无法成为自己的救赎，这边是属于乔纳森一人的‘罪孽’、是迪奥对自己的复仇。

“……艾莉娜。我有件事想征求你的同意，如果你方便的话……能和我谈一谈吗？”

“亲爱的……？”

——FIN.2016-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