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嵌有白色羽毛的利箭放上紧绷的弓弦,箭头直至在前方不断逃窜的野兔;驱驰的烈马在一声声吆喝的催促下迈着强而有力的马蹄,上下起伏的颠簸使得正坐在马背上拉着弓弦的博雅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一边迎合着颠簸的幅度、一边下沉着身体的重心,只为不让自己那高大的身体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看似微小而又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自己不少的体力。
“就差一点了……!追啊!疾风!”
“吁——吁——”
一声令下过后,年轻气盛的雄马猛地加快了脚下的部分,就这么一股脑儿的朝着四处逃窜的猎物奔驰而去,却害苦了马背上的主人、重心的失衡使得身躯剧烈的摇晃起来,眼看着猎物忽然急转、就这么拐弯朝着右前方的灌木从飞奔而去、下意识咋了咋舌的博雅忍不住大呼了一声‘糟糕’,随即匆匆的松开了拉扯着箭与弓弦的右手,目送着锋利的羽箭离弦朝着猎物飞去、硬生生的刺进了野兔的臀部,尖锐又刺耳的惊叫却让博雅几乎反射性的闭上了双眸。
“正因为这种事我才不喜欢狩猎啊……罪过罪过……”
“…………”
源博雅朝臣是个不太像武士的武士;不喜刀枪、却对雅乐情有独钟,像这样从奄奄一息的猎物身上拔下沾满鲜血的利箭、再用随身携带的小道彻底了结这些活物的性命,温热的鲜血流淌过指尖的触感每每都会让雅博心跳加速,这既不是兴奋、更不是令人沾沾自喜的成就感,是一种苦涩又悲哀的愧疚之心。在毛茸茸的身体彻底不再动弹的时候,默默长吁了一口气的雅博收起了这把天皇赐予自己的小刀、小心翼翼的系在腰际,随即就这么提着野兔的后退从地上站起了身,守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的正是自己一度的‘联姻对象’,名为薄的少女穿着一身浅红色的壶装束,手持着斗笠,一边朝着自己挥动着纤细的胳臂、一边难掩激动的叫唤着什么。高昂的情绪让手提着野兔的博雅忍不住暗暗苦笑,虽说两人的亲事因为少女自己的请愿而得以告终,然而这位贪玩的少女似乎对自己存在着其他形式的‘依恋’;空余之时、她总是会邀请自己前往右京外的树林打猎,话虽这么说、可多数时候薄也只不过是看着而已。女人理应不该举刀动武,这是只有继承了武士血统的男人才享有的特权,可偏偏少女对这些男人的事充满了好奇、且情有独钟。
“博雅大人好厉害啊!一上午就猎到三只野兔,比兄长大人还要厉害呢!真是长见识了!”
薄是公家名门的掌上明珠,如果真的要追溯血缘的话、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少女应该与当今的天皇有着血缘上的关系,至少也能算的上是远亲,却因为备受父母的溺爱而有些不识规矩、可这种不拘小节的散漫并不会让人心生厌烦之情,反倒多了几丝烂漫与天真,的确是一位不思议的奇妙女子。
“哪里,比起您的兄长还差的远呢,今天真是献丑了。”
薄的父亲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文官,而她的兄长却是一名武官,多次率领兵队平定动乱的外寇,建立了不少功绩,在宫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无论是出于将来的考虑,又或是眼下的思量,博雅与眼前这位名为薄的少女无疑是‘天生一对’,原本父亲也对这段姻缘颇为看好、无奈双方似乎都没有更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对方又对自己的女儿颇为娇惯,最终只得不了了之、两人之间的交情也因此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听自己如是自谦道,立刻摇了摇头的少女笑弯了眉毛,一声声‘才没有这回事呢’让天性憨厚的博雅不禁感到脸颊一热,就这么在少女那热切的注视下将猎物挂上了马背,牵上了皮革制成的缰绳。
“博雅大人为人敦厚真诚,威猛又不失风雅、和我家那个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傻哥哥不一样。每次和您在一起的时候都特别的高兴,就好像多了一个完美的哥哥似的、下次您还愿意带我一起出来玩么?”
“只要您不嫌弃的话,在下很乐意效劳。”
待到心头的这些迷惘消失,‘咒’就会解开,一切的一切自然而然的会回到正轨,在此之前你只要继续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一边牵着高大雄壮的烈马,一边与娇小可怜的少女慢步在树林之中;晴明总说男女之间的恋与情亦是‘咒’的一种,可老实说、博雅一直没能参透男人口中的‘咒’到底是什么。当自己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少女的身上时,晴明的那番谏言忽然在在脑海深处响起,令博雅难掩困惑的歪了歪脑袋、任由一旁的少女喋喋不休的唠着家常,自己却自顾自的沉溺在了思绪之中,就连耳边的风声也都在不自觉中渐渐变轻了。名字是咒,式神也是咒;每每在那栋神秘又幽静的宅子里饮酒闲聊之时、男人每次都会提起有关‘咒’的种种,至于哪些是为了捉弄自己而随口编造的谎言、哪些又是凡人捉摸不透的阴阳之道,事到如今博雅已经懒得去分辨、或是与对方争论什么了。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与薄之间那暧昧不明的关系难道也是‘咒’的一种吗?想到这,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的博雅低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女性,圆润的脸蛋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有些俏皮、在阳光的点缀下显得更为的灿烂,光是看着就令心头感到一阵温暖。
“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博雅大人,时间过去那么久您一定饿坏了吧。母亲大人为我准备了一些饭团和糕点,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享用吧?”
“唔……的确,是有些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有劳令堂费心了。”
在薄的殷勤邀请下,微微颔首的博雅就这么牵着马、来到不远处的树墩前,先是弯腰轻轻擦去了粘附在表面的尘土,随即搀扶着身形娇小的少女一同在树墩上坐下了身,萦绕在两人间的空气清澈的让博雅忍不住苦笑连连。如果说自己在少女的心中像一个完美的‘兄长’、博雅的确不介意自己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如此活泼可爱的妹妹,这份知足或许恰恰正是两人无法走到一起的原因吧。博雅是喜欢身旁这位正低头品尝着美味的饭团、时不时还冲自己微笑的少女的;但这种‘喜欢’并不是爱慕,博雅曾经也对女性动个情、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确定自己对薄的那份怜爱并不是名为‘恋爱’的咒才对。可既然不是,那不断在心底深处沸腾的焦虑感到底又是什么呢?想要解开这些困惑才前往晴明的住处,希望男人能够给自己一个答案、能够让自己尽快从迷惘的迷途中走出来,然而晴明非但没有这么做、相反的,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故弄玄虚,不知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对此一窍不通,用着好似推诿的口气将一把桧扇交给了自己。
“好闲哦……又不想这么快就回家……博雅大人,今天您有带着笛子吗?难得这里的风景那么优美,可以请您吹奏一曲吗?”
就在自己在回忆中越陷越深的时候,忽然开口询问道的少女一脸期待的仰视着自己,乌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然而她的这番要求却让博雅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一边下意识的摸了摸胸膛、一边难掩歉意的垂下了眼眸。
“很抱歉,唯独今天没有将笛子带出来……不过我倒是带着我的一位朋友赠予我的桧扇,上面写着他执笔撰写的和歌。若是薄小姐您喜欢的话,我唱给您听吧。”
“好啊好啊,虽然我不擅长和歌、但如果是博雅大人唱的,一定非常优雅动听吧,父亲大人也常常在我面前夸赞呢!”
诸如此类的褒奖博雅早已听闻不下百次,大多都是出于奉承与客套、唯独少女的这番肺腑之言博雅能够确信是真诚的,至少从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之中所流露的期待之情绝对不是虚假的。颔首以示允诺;将右手探进衣襟的博雅取出了前日晴明赠予自己的那把桧扇,迎着和煦的阳光、一节一节的打开。晴明的家中总是藏着一些罕见的好东西:像是在辈出尝不到的美酒、又或是一些做工精美的物件,虽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好好珍惜,手中这把桧扇亦是如此,在从男人手上接过这把扇子的第一刻起、博雅便对它爱不释手,无论到哪儿都贴身不离的带在身边。
“‘竹丛林荫处,驻马小河边;不得见君面,窥影也心甘。’……”
一边回忆着那天上午,坐在露台上饮着美酒的男人用着他那略显沙哑却富有磁性的嗓音吟唱的声调、一边咏唱者画写在伞面上那些美妙的诗词。明明是阴阳师,却对歌词诗赋也颇有研究;曾经当博雅还年幼的时候、宫中有不少自以为是的老臣常常在耳朵听不见的地方嗤笑着自己的‘无能’与‘软弱’:明明是武士却沉迷雅乐,怎好意思佩着天皇赐曾的唐刀在走在宫中?类似的流言蜚语在宫中流传了很久,最终还是传入了博雅的耳朵、这令自己备受打击,逼迫着博雅拿起了弓箭与唐刀、在艳阳下磨练着武艺,这背后的辛酸与艰苦博雅从未和人提及过,然而晴明似乎能够看透这一切、总在不经意之时说出自己想要听到的话。
(你只要继续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真是优美啊……这么美丽的诗歌、加上博雅大人的唱腔,可谓是天造地设、我好久都没有听到如此动听的和歌了。”
思绪又一次被打断,猛然回过神的博雅转头望向了身旁的少女,而手中的桧扇还未来得及合上、晴明那流畅却不是柔美的字迹便就这么暴露在了两人的眼前,惹来的少女的好奇、迫不及待的附身端详了起来。
“字也写的那么柔美漂亮……博雅大人的这位朋友,一定是一位非常美丽动人的女子吧。”
“‘女子’?不不不,这扇子和诗都是晴明的,是出自大男人之手、是薄小姐误会了。”
突如其来的‘感叹’让手持着桧扇的博雅哭笑不得。晴明的这首诗的确像是出自女人之手、而且还是被思念所吞噬、苦苦守候着郎君归来的‘女人’,阴柔又凄美的唱词也更容易激起怀有同样相思之苦的女性的共鸣,再加上柔美的字迹,被误认为是女人馈赠的礼物、仔细想想的确并不奇怪。见自己立刻否认道,眨了眨眸子的少女不禁红了脸颊,一脸狼狈的嘟囔着‘真是失礼了’,使得博雅忍不住啼笑皆非、收起了桧扇,急忙安慰起来。因为博雅大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流露着思念着谁的表情,刚才您又那么如痴如醉的唱着这首和歌,让我忍不住猜想这把桧扇是不是您的意中人送你的、才说出了这么冒昧的话;就在博雅收回扇子、轻轻用手安抚着对方那纤细的肩头时,半捂着面颊的少女就好像丢了魂似的,一边如是自言自语着,乌黑的双眸微微泛着泪光。同样是误会、同样是一意孤行的猜疑,只不过这次,雅博并没有反驳什么,自己并不是不想、而是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说服对方打消这样的误解,就好像若是这么做了、撒谎与执迷不悟的人反倒成了自己一样。
“……扇子真的是晴明送的,就是阴阳寮的阴阳师‘安倍晴明’,薄小姐您应该听说过吧?”
思念谁?是谁呢?晴明吗?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屡屡想起那个男人的事呢?心头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细绳猛地勒紧了一般,竟让博雅感到透不过气、被勒紧的那部分宛如失控似的阵阵发着热,这股难耐的热度随着流淌在体内的血液上了头、上了脸,就连指尖也都因强烈的动摇而打起了颤,迫使博雅慌慌张张的从树墩上站起了身、频频吞咽着唾沫,不断重复着毫无逻辑可言的话语。
“就是之前提天皇大人找回了玄象的阴阳师,应该有听说过吧?虽然是个神秘又古怪的人、还喜欢戏弄人,但他是我不可多得的好友,我们经常把酒言欢、言无不尽,前几日我还和她提起过薄小姐的事,之后他就将这把桧扇赠予了我,可为什么要把这把桧扇赠予我呢……”
“……博雅大人……?”
人心比鬼魅更难捉摸,是光用‘咒’也无法摸透掌控的东西。
在这一刻,有一股强烈的执念不断提醒着自己,提醒博雅不要去相信那位深不可测的阴阳师的话,即使普遍意义上的‘咒’无法轻易掌控人心、可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或许就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自己是喜欢‘安倍晴明’这个男人的;不同于男女之间的恋爱、对晴明所抱持的情感或许不该用任何一个单一的词汇来形容,而是更为复杂、纠葛、且矛盾的。明明琢磨不了男人那诡秘的心思却又无法抗拒的被之吸引,明明参透不了那些阴阳学问却又无法不为之感到好奇;如果说博雅是一个像玉一样刚正不阿、却又温婉清透的男人的话,那晴明就像是流向汪洋大海的泉水,无形、无拘束,自己正是喜欢男人的这些地方,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为自己带来了无数的新奇、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活与愉悦。只有和晴明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有说不完的话、听不完的故事、以及唱不完的歌。
“……薄小姐,现在在下总算明白为何你我没有夫妻之缘、只能像今日这般以礼相待了。”
怀在胸中的桧扇忽然变得很沉重。雅博自知自己愚钝、不明白晴明在扇面上写下的诗词究竟有何用意,诗中的女人守候在竹林之中、吞咽着思念之苦,难道晴明是想暗示他也正忍受着如此沉痛的煎熬吗?想了又想,实在无法想象男人堕入情网的模样、况且若是他真有苦苦思念之人,又为什么要把这把桧扇交给自己呢?还是说这一切又是男人的一出恶作剧:诗词亦是男人所下的咒,是令自己在小憩中想起他的身影的把戏?如果真是这样,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自己是‘喜欢’晴明的,那么他呢?那个男人对自己又是怎么看的呢?
“看来是有人想要百般‘阻挠’我们啊……”
“博雅大人……?”
——2018-2-15——
为啥会被我写成这样………………………………………………orz………………
初一初二有安排了,初三赶稿,初四有时间的话可能可以写一篇,初五有时间的话赶稿,初六初七还不知道,初九开始上班,接下来能不能见到大家就随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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