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弓，新月如眉，满月如镜。

比起耀眼温暖的太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似乎对高挂在夜空中的明月有着更为细腻暧昧的情结，就好比博雅自己、以及正坐在自己身旁低头饮酒的阴阳师。进入立秋后的京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没了恼人的暑气；尽管空气依旧有些湿粘，可当日落下山之后、不见了蛙鸣的夜晚则要比前些日子要来得凉爽安静许多。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将口中含着的甜酒吞咽下肚，微微启唇的晴明仰头迎着皎洁的月光、轻声朗诵着来自大唐诗仙李白最为流传的唐诗——《静夜思》。音落，缓缓放下了酒杯的晴明捋了捋衣袖，两人的视线随着余光的游移交接的刹那，微微轻扬起了嘴角的男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使得生性迟钝的薄情下意识的眨了眨眼，默默挺直了腰杆。

“对了，博雅你不喜欢和歌吧。那唐诗呢？我忽然想起来似乎你在我面前一次都没有吟诵过，所以有些好奇。”

“唔，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吧。诗词的确是很优美，但若让我自己提笔来写，那真的是太为难我了。”

不论多么擅长雅乐、博雅始终是习武出身的‘糙汉子’，对于诗歌之类的艺术和情操，自己实在没有太大的悟性来意味其背后的玄妙。对于自己那直截了当的回答，并没有嗤笑自己的晴明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似的，就这么笑着微微颔首、一句‘我就是喜欢你的这种地方’，莫名的让博雅红了耳廓。

今天是正月十五，亦是中秋的满月之夜；早早有所打算的博雅在日落之前就迫不及待的坐上了牛车，带着些许糕点与美酒、兴致勃勃的前往晴明的住所。在这样的夜晚晴明是不会擅自出山的；并不是因为他想只身一人享受久违的清闲，按照男人自己的说法、越是安静平和的夜晚，越是容易为那些去鬼魅魍魉 提供完美的‘障眼法’，可谓是‘危机重重’，若是想要平平安安的度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留在人丁兴旺的地方，或是足不出户、留在家中。

“但是博雅你就没有问题了。一般的‘咒’对你不起作用，因此你才能安然无恙的来到我这，我们才能像现在这样一同赏月，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不知是开怀还是感慨的话语不免让博雅感到一头雾水。见自己似懂非懂的瞪大着双眼，轻笑了两声的阴阳师拿起了酒壶、为自己斟满了酒，随即将单薄的背脊倚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高挂在夜空中的明月。

“我有想过今晚你会过来，但心里又有些不确定，又有点矛盾。不过还是这样好，和夏天比起来、秋天的夜晚太安静了，一时半会我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这回我听明白了，你是觉得寂寞了吧？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坦率的时候。”

自己不是有意要戳穿男人那别扭的‘伪装’的。自己只是太高兴了；晴明的神秘莫测也好、他的变幻无常也罢，博雅从来没有对男人那些古怪的地方心生过厌恶，可自己的确多少有过责怪对方的时候，甚至也常常反问自己，如此普通的我是否真的有资格站在你的身旁，我对你而言究竟又有多么的重要。

面对自己那有些得意忘形的调侃，一时没能说上话来的晴明只是面无表情的撇了自己一眼，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就这么用暧昧的沉默搪塞了过去，隐晦却又露骨的态度反而让博雅更加洋洋得意，不禁得寸进尺的朝着男人的方向挪了挪身体，抑制不住的笑意顺着上扬的嘴角传至了眉梢。

“别闹别扭了嘛！咱两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我也偶尔想听听你的真心话。坦白说，听到晴明你这么需要我，我是很高兴的。只要是你的请求，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又有多危险，我一定不会推脱。”

“……那吹首曲子给我听吧，用你的叶二。”

没想到对方竟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提出所谓的‘要求’，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的博雅只能从怀中取出了珍贵的木笛，却在将唇瓣抵上吹孔的那一瞬间停下了动作。每次就我一个人吹笛子多无聊啊，难得在这里赏月、四下也没人，不妨试试别的吧？不知是否是微醺的醉意作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大胆了起来的博雅竟如是笑着向依靠在柱子上的阴阳师建议道，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晴明则是别有意味的挑了挑眉，却并没有拒绝自己向他探去的臂膀、也没有甩开握上他那有些冰凉的指节的右手，细长的双眸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湿润。

“晴明你跟着我的笛声跳一支舞如何？之前在祭祀的时候你不是在天皇大人的面前跳过吗？那样的就好，咱们试试吧。”

“事先说明，那可不是‘舞’、而是某种仪式，是‘咒’的一种。”

一边回答着、一边从自己掌心抽回了手指的阴阳师在自己的注视下缓缓站起了身。男人先是取出了安插在衣襟缝隙之间的折扇，随即拖动着步伐、走到了月光之下，而沐浴在月光下的晴明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纱缠过一般，白皙的脖颈暴露在有些褶皱的衣领之外、泛着如同白玉一般朦胧的光芒。

“也好，总是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妨就试试吧。你来吹，我来跳。”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借着酒劲所提出的‘任性’，起初博雅并没有想到男人会这么爽快的答应。晴明不是个喜欢外露情绪的人；他更擅长将所有的心思藏在心底，却又比任何人都要细腻、敏感、且富有同理心，所以才能用着仿佛漠视的目光观察着世间疾苦，才能若无其事的游走在俗世与‘另一个世界’的夹缝之中。

悠扬的旋律在风中飘散的那一刻，夜风宛如想要作伴一般吹响了茂盛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叶二的笛声尖锐却不失温婉，凄怆且不失柔情；在博雅的吹奏之下，灵动幽美的音节使得萦绕在这座宅邸间的空气亦都变了意味，而正是这一足以触动灵魂的微妙变化使得屹立在月光下的阴阳师迈出了脚步、举起了折扇，随着乐律轻盈的转动着身体，单薄的红唇与耳边的碎发使得男人看起来有些妩媚。

博雅并不知道晴明所跳的是什么舞蹈，而晴明也没有告诉自己。他只是跟随着自己的笛声缓缓转动着身体，幅度不大、却非常有力量；弯曲的双腿支撑着笔挺的腰背，这使得男人即便是在扭转身体的时候、整个体势也都维持着如青松般的挺拔，这不禁让博雅感到有些吃惊，以至于连自己在何时停止了吹奏都没有察觉、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在月光下舞动的阴阳师，任由双手悬在半空。即便笛声戛然而止，然而晴明却没有停下动作；平举着打开的折扇、随着夜风吹拂的方向缓缓挪动着臂膀。他一手举着扇子，一手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顺着肩膀所延伸的方向平举着，而在下一秒、转过了身体的阴阳师忽然就这么面朝着自己、蹲低了身子、向前重重的迈进了一大步。博雅甚至可以非常清楚的听到脚跟与脚掌重重踩踏地步所发出的声响，而下一幕、被高高抛起的折扇在空中完美的画了一个圆，随即稳稳的落入了男人的掌心、惹得博雅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厉害呀……！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一手，害我都忍不住走神了。”

“小伎俩罢了，只要勤加练习谁都做得到，不足挂齿。”

一边说着、关上了扇子的晴明将收起的折扇重新放回了衣襟，站直了身子。行云流水般的舞姿在晴明的演绎下如同呼吸般轻松，然而正因为是习武之刃、所以博雅比任何人都明白，无论是用来支撑身体平衡的双腿、开始平举在半空的臂膀，这背后都需要表象所看到的力量来支撑，与纤细单薄的身板不同、晴明的的确确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他具备力量、韧性以及超乎常人的毅力，同样作为男性，博雅是真的非常钦佩这样的晴明，就连心绪也随之变得异常澎湃起来。

“下回咱两一起去骑马吧。刚才看到你的舞姿之后，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应该和你一起尝试更多的事才是。”

为重新坐下了身的阴阳师重新斟满了美酒，当自己如是兴致勃勃的向对方这般提议道时，只是轻轻一笑的晴明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而是在将盛满了酒水的酒杯送到唇齿边的那一刻，一句‘也只有在你的面前会这样罢了’迫使博雅下意识的抬起了脑袋，泛着幽光的双眸依旧深不可测、却在彼此之间令自己的心池莫名的荡漾起来。

“毕竟博雅你的笛声中藏着最令我无法招架的‘咒’啊，我才是那个无法‘拒绝’你的人呐。”

“晴明……？”

——FIN.2019-9-15——

对不起，终究还是被我写的太无聊了……

晚上去看《贝隆夫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