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间积满了灰尘与纸箱的阁楼竟焕然一新，红色的天鹅绒沙发、深色的遮光窗帘；摆放着各式各样礼品与书籍的书架，以及贴满了整个屋檐与顶梁的星星贴纸……浓郁的生活气息让明智忍不住暗暗惊叹的同时，脚下的步伐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发沉重。强烈的违和感让自己不知究竟该是继续前进、又或是转身落荒而逃，在无言的沉默之中、身为‘客人’的明智站在通往楼下的阶梯口，怔怔的望着不断在这间被称为‘家’的阁楼间来回走动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一般、然而明智却无法对他的‘盛情招待’心存任何的感激。

“只有春天盖的被子，可能会有点冷。把空调打开的话应该会好一些，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

《Rust - ch.02》

即使时间过去了五年、对‘雨宫莲’的那些憎恶至今都还铭刻在自己的心里，尤其是那句‘和灰尘一起睡在阁楼的垃圾’，尽管表面上来看并不是什么太过恶毒的话、可恰恰是这种发自肺腑的恶言更容易中伤他人的内心，至少在明智的心里，引领着怪盗团一次次又一次阻碍自己的野心的雨宫就只是这种程度的障碍罢了。明明是一文不值的垃圾、却拥有着自己向往却无法拥有的东西，就连这份混杂着与憎恨的不屑都成为了磨灭不去的污点、是只有明智一人才能体会的耻辱，且随着两人的交集越发升入、不受控制的在心底快速膨胀着。

“这是枕头，以及被子。沙发的话可以再拉出来一点，睡起来可能会宽敞一些。”

一边将折叠好的被褥与枕头小心翼翼的摆放在沙发的正中央，一边如同自言自语般低声咕哝道。说不上殷勤、更算不上是招待，听着悬挂在墙壁上的空调发出阵阵嗡嗡的鸣响，深吸了一口气的明智并没有向为自己拿来了寝具的雨宫道谢，两人的立场就好像完全颠倒了一般、原本在楼下咖啡厅的时候，一直都是明智为了故作大度而寻找着聊天的话题和契机，可现在、却轮到自己竖着坚信、保持着沉默，频频用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不断在自己面前来回走动的雨宫，更令人感到恼火的是、明明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察觉的雨宫却不以为然，淡漠的口气依旧，手脚的动作也是一如既往的麻利。

“还有什么需要的么？不过我这东西不多，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惣治郎家看看。”

“不必了。反正也只是一晚的事，凑合用就行。”

虽然心中没有放松警惕，可自己也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在雨宫的注视下，缓缓上前了一步的明智来到了红色的沙发旁，随即轻轻的将手中的提箱摆放在了沙发的脚边、左手下意识的抚摸上了靠背，天鹅绒那丝滑的触感给掌心带来了极为舒适的感觉，如此奢侈的家具不像是一个经营着咖啡馆的年轻人能够负担的起的，想到这、‘奥村春’的容颜忽然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迫使明智下意识的抬起了双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明智，嘴角因一股扭曲的讥讽之意微微上扬起来。

“这个沙发是上等货吧。让给我这样的‘客人’真的好么，不是谁送给你的礼物吗？”

“原本就是厂里的瑕疵品，况且‘只是一晚的事’罢了，不用太在意。”

“…………”

说着，挠了挠卷发的雨宫在自己的注视下撤走了松软的靠垫，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书桌的上方。这样的话应该够宽敞了，上次佑介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睡的；说道这，难掩倦意的‘年轻店长’仰头打了一个哈欠，嘟囔着‘我去检查下门锁’、便从自己的身旁擦肩而过，仓促的脚步声越行越远，直到整个阁楼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气息，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明智重重的在沙发上坐下了身，又沉又重的心跳使得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整个脑袋更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每每当明智想要静下心好好思考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脑海中竟浮现不上任何的东西，自从五年前被怪盗团诓骗失手之后、这是明智第二次尝到如此挫败的感觉。

“……可恶……！”

无论是邀请自己到卢布朗、又或是用着好似胁迫的口气说服自己留下，本以为两人的再会只是命运的又一次弄人，可当自己再次走进这间阁楼的那一刹那、强烈的直觉如同警钟一般不断提醒着明智，这或许是另一个‘命运’的开始。你不会这么做。因为光靠‘杀死我’是没有办法平息你内心深处的躁动的；当男人直视着自己的双眸、如是字正腔圆的直言道，麻痹了太久的心绪忽然像是被某个尖锐的器物彻底刺穿了一般，逼得明智不得不卸下所有的‘伪善’、暴露出丑陋的‘面具’，屹立在与雨宫针锋相对的另一边。

（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再是‘敌人’了，所以我也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这点我可以保证。）

（……你还真是自信啊，我凭什么相信你。）

见自己如是咄咄逼人的反问道，稍许沉思了片刻的雨宫约有几秒没有说话，可不同于谎言被戳穿的慌乱、男人之所以陷入沉默单纯的只是在思考该如何说服自己罢了。他并没有撒谎，可同时也并没有向自己展示任何的诚意；你说的没错，你的确没有理由相信我，唯一的方法就只有用行动来证明了；音落，扶了扶眼镜的‘年轻店长’不慌不慢的接下了身上的围裙，又在明智那满是敌意的目光之下、一脸从容的走出了吧台。

（要不要赌赌看？如果第二天早上你平安无事的话，那足以证明我所说的话是真的；相反的，你有权力像五年前那样、在警察赶来之前用藏在那个手提箱内的东西将我的存在从这个世界‘消抹’，怎么样？）

（……听起来不坏，反倒让我更加愿意冒险、被警察带走，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你送去另外个世界，以平息折磨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结了。）

达成了这样荒唐的共识，明智最终还是选择留下，只不过两人之间的‘交易’究竟是彼此为了逞强而一时口快、又或是发自内心肺腑的真言，就连明智自己也分辨不清了。温暖的被褥，柔软的沙发；那遍布在整个屋顶的点点繁星，在黑夜中泛着微弱的光亮。也许是真的累了的缘故，与工作目标的对象玩了长达一周的猫鼠游戏、更糟糕的是好不容易交差之后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比起肉体所承受的疲劳、精神上的疲惫更让人感到煎熬难耐。在雨宫回来之前，像是为了逃避什么而躺下的明智闭上了双眼，说服自己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待到天亮之后一切都会顺利结束，然而耳朵却依然不受控制的分辨着对方的脚步声，哒、哒、哒……走上了楼梯，从自己的身旁走过，接着又来到了窗前，一步都没有停下，一步都没有拖沓。

面对扬言想要将自己杀死的人，男人的不为所动让明智倍感窝火，就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样、这种淡漠真的是因为看破了生死才能够表现的如此坦然吗？明智不这么认为，却不得不敬佩对方那临危不惧的胆识，相比之下、总是疑神疑鬼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唔……几点了……？”

就连什么时候睡着的也都不记得了、待到自己从浅眠中睁开双眼，整个屋子已经变得漆黑一片，唯独黏贴在顶梁上的星星们泛着幽幽的亮光，指引着卧躺在沙发上的明智缓缓做起了身子、拿起了摆放在枕边的手机，时间是夜晚三点零六分。距离天亮约莫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都因没能得到足够的休息而疲软着。就在自己试图集中神志、想办法悄悄离开这里的时候，原本静静睡在自己床铺上的雨宫忽然侧转了身子。凌乱的卷发盖住了大片脸颊，微启的双唇吐着平稳的气息；如此没有防备的模样很快便引起了明智的注意。指尖在一阵隐隐的痛楚中微微轻颤了一下，身体就好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一般、从沙发上慢慢站起了身。从空调吹出的热风拂过滚烫的面颊，沉重的脚步缓慢的朝着雨宫所在的方向步步逼近、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眼看着平静的睡颜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的明智缓缓蹲下了身；悬在半空的双手朝着男人的方向探去，却在之间缠绕上脖颈的刹那停下了动作，除了心跳撞击胸膛的声响以外、明智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想听到。

如果将这个男人在这里杀死的话……

‘恶魔’的声音穿过无法平息的躁动、在脑海深处想起；如果自己在现在、在这里就将男人的生命结束的话，这几年来的不甘、屈辱、懊悔、挫败……是不是就能随着‘雨宫莲’的存在一同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了呢？明智不知道答案，意外的、尽管雷同的疑问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的脑海深处回转，可明智却不想知道答案。待到回响在大脑中的嗡鸣逐渐有所轻缓之时、深吸了一口气的明智收回了双手；整个身体就像是漏气了的气球一样、无力的胳臂耷拉在身体的两边，寒意从脚趾的最前端开始、一点点攀爬上了整个身体。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这么做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了吗。然而即使是这样窝囊的感慨也只不过是自我原谅的借口罢了；无论是哪一种选择、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在踏入卢布朗的那一刹那，自己就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就好像随波逐流的浮木一样、被动的局面深深的刺痛着与生俱来的自尊。

“这一切……难道也都是亚尔达拜特的‘游戏’吗……”

“…………”

——TBC——